有那?麼一瞬,淩長風都覺得後背發?冷,默默往後縮了縮。
蘇安安放下了手裡的小木錘,咬咬唇,卻?沒有絲毫要退縮的架勢,繼續道,“姑姑你知道的,我爹是個不靠譜的人?,他從我一出生就嫌棄我是個累贅。但你可能?不知道,在帶著我去婁縣找你們之前,他曾經就在一個風雪天?把?我丟在裘氏慈幼莊的門?外……”
“……”
蘇妙漪一怔。
蘇安安移開視線,似是陷入了回憶,“姑姑,你只見過扶風縣喪盡天?良的慈幼莊,就覺得所有慈幼莊都是如此。可我也見過真?正行善積德的慈幼莊。那?裡的飯菜是熱的,女孩是能?吃肉的,莊主婆婆的懷抱是暖的,晚上和大家睡在通鋪上,會有姐姐講故事,還?有小夜燈,是不用害怕做噩夢的……比起我爹身邊,那?裡才像是我的第一個家。”
頓了頓,她又問道,“姑姑,難道你要寧殺錯不放過,毀了那?些孤兒的家嗎?”
“……”
蘇妙漪對裘恕的憎恨、對蘇安安的惱怒,似乎都伴隨著這番話消匿於無形。
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後這一路,無論淩長風怎麼插科打諢,她都吝嗇地沒有多說一句話。
淩長風幾乎都以?為蘇妙漪要放棄利用這件事攻訐裘恕了,可翌日一早,蘇妙漪還?是將一沓傳書交給了驛站信差。
淩長風發?問,“這些是什麼?”
“扶風縣慈幼莊的新聞。”
頂著蘇安安和祝襄投來的視線,蘇妙漪神色坦蕩,面?無波瀾,“傳給知微堂的所有分店,讓他們廣而告之。這樣的事,自該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語畢,她便徑直上了容玠的馬車。
“蘇安安怎麼了?似乎不太高興。”
容玠捧著手裡的一卷書,往車外掃了一眼。
“小孩子脾氣?,過兩日就好了。”
蘇妙漪板著臉冷哼了一聲。
其實早在昨日之前,她就已經想?好了,就算官府不追究裘恕,她也要用慈幼莊這件事狠狠潑裘恕一身髒水,最好鬧得民怨沸騰,叫裘家的慈幼莊再也開不下去才好。
可聽?了蘇安安的那?番話,她晚上卻?輾轉反側,到底還?是半夜爬起來,把?自己寫的小報新聞改了好幾遍,刪去了那?些更過分更煽動的話,只對扶風縣大做文章,沒再株連其他各地的慈幼莊。
即便她再恨裘恕,也不得不承認,慈幼莊這種事如今全天?下除了他,沒多少人?願意做,更沒幾個人?能?承擔得起,她更是差得遠。
蘇安安有句話說進了她的心裡:不論是她,還?是其他任何人?,在他們都不能?頂替裘恕做這“天?下第一大善人?”之前,她不能?毀了所有慈幼莊,毀了孤兒們的家。
“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將昨日馬車上的事告訴容玠後,蘇妙漪喃喃自語,一臉無愧於心。
容玠看向?她,笑了一聲。
蘇妙漪瞬間炸了毛,“你笑什麼?”
“沒什麼。”
容玠唇角的弧度轉瞬即逝。
一行人?翻山涉水地又趕了十日路程,總算沒有耽擱容玠,在規定期限的最後一日進了汴京城。
正是晨光熹微,城門?剛剛開啟的時辰。
容氏的兩輛馬車和隨行護院混在川流不息的進城隊伍裡,將路引交給守城的侍衛一一查驗後,才迎著巍然聳立、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的皇城,慢慢悠悠地駛進了汴京城。
清晨的汴京城,盡管繁華熱鬧,卻?也不似蘇妙漪預想?中那?般香花如繡、紙醉金迷,更多的還?是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煙火氣?。
可等天?光越來越亮,街上的人?越來越多,那?股遠遠勝過臨安的錦繡奢靡、金碧相輝,便從晨霧中逐漸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