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計笑著把傘塞到蘇妙漪手裡,就又跑跑跳跳地回了客棧。
直到目送著那小夥計的背影消失在客棧樓梯後,蘇妙漪才終於收回視線,低垂著眼想要離開。
可就在她垂眼時,眸光不經意從街邊掃過。這一眼,卻叫蘇妙漪整個人僵住,甚至比看見那小夥計時更錯愕、更恍惚。
天寒地凍,風雪交加。
枯黃的雜草堆裡,竟有一朵白黃相間的野花顫顫巍巍地探出了頭……
那一刻,蘇妙漪的耳畔萬籟俱寂,只剩下記憶中那道曾讓她心中怦然的少年嗓音。
「因為它們馬上就要開花啦。」
客棧裡,那小夥計招待完客人轉身回來,就發現外面的蘇妙漪已經不見蹤跡了,而送給她的那把傘竟然就落在街邊,像是被扔了。
小夥計微微一愣,又冒著風雪顛顛地跑了出來。
直到跑到街邊,將傘拾起來,他才看見那朵被護在傘下的野花。
小夥計緩慢地眨了眨眼,轉頭張望了一圈,又默默地將傘放回原位,替那朵野花遮去了風雪。
“本王還是第一次見到臨安城的雪……”
六合居內,端王披著一身白狐裘,站在水榭的窗邊賞雪。
而他身側,容玠身披一襲鴉青色鶴氅,亦佇立在窗前,靜靜地望著窗外。
“蘇妙漪是容氏義女,對你這個義兄的話,想必是無有不依吧?”
“殿下高估我了。”
容玠不動聲色地掀了掀唇角,“舍妹……無法無天,桀驁不馴。”
想起什麼,端王也笑了,“公堂上見識過,的確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
他話鋒一轉,“不過,但凡是人,便該有畏懼、有忌憚。九安,你說呢?”
容玠唇畔那絲微不可察的笑意斂去,“殿下的意思是?”
端王轉身,看向容玠,正色道,“劉家的案子,讓蘇妙漪別再追究了。”
容玠神色微動。
看出他面上的異樣,端王淡聲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讓臨安府衙徹查劉其名的是本王,如今讓蘇妙漪別再追究的也是本王?”
容玠默然不語。
“讓臨安府衙徹查劉其名殺人一事時,本王並不知道這劉記當鋪與劉公公是何關系。可就在昨日,劉公公從汴京傳了信來,讓本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務必保住他這個過繼的兒子。”
容玠蹙眉,“可尋人替死,太過荒唐。”
端王定定地看著他,“容玠,或許你還不知道,劉公公從前是我母妃身邊伺候的人,後來我母妃故去,劉公公才去了父皇身邊,成了位高權重的總管太監。他不僅是照看本王長大的忠僕,更是本王在皇宮裡最大的助力,最關鍵的籌碼。”
頓了頓,他強調道,“所以容九安,你既已甘願做本王的幕僚,與本王,與劉公公,便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若是同室操戈,這條船還能走多遠?讓蘇妙漪到此為止。”
容玠低眉斂目,緩緩啟唇,吐出一字,“……是。”
容玠剛一離開,六合居的總管就匆匆求見,“殿下,江娘子又來了。多半也是為了劉家的事……”
端王懸在燻爐上的手掌被燙了一下,眉宇間浮起些無奈,那是在容玠面前未曾表露的情緒。
“就告訴她,本王已經離開臨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