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人偽造什麼手詔,因為這封手詔真的存在過。”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皇帝真的寫過一道罷相詔書;意味著,父親和祖父遭難的源頭,是事情鬧大後,皇帝反悔,不敢開罪樓嶽,不敢承認這封詔書出自皇宮,所以只能懦弱地讓容胥和容雲錚做自己的替罪羊;這也意味著,丁未明的確不重要,因為矯詔案,只能是“矯詔”案,不會被改變、不會被推翻,因為當今聖上、九五之尊,是不會犯錯的……
容玠的背影融入蕭瑟雨夜,漸行漸遠。
祠堂內,一片死寂。
容雲暮和扶陽縣主無言地望著容玠離開的方向,面上皆是愁雲慘淡。
“你不該告訴他。”
半晌,扶陽縣主才啟唇道,“你以為你告訴了他,他就會死心?他從前所求,不過是一個真相,可如今你將這些告訴他,往後他執著的,恐怕就是扭轉乾坤、地覆天翻!”
容雲暮搖頭,“……不會的。”
“他是我的兒子,難道你會比我更瞭解他?!”
“……”
容雲暮沉默不語,扶陽縣主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雖怪罪容雲暮,卻也氣惱自己,方才那樣的狀況,她若真想要阻止容雲暮說出真相,他絕沒有機會說出一個字,可她沒有……
因為她心中其實也還存著一絲僥幸,僥幸地想著,或許容玠知曉一切後,會畏懼,會退縮,會放棄。
“玠兒?”
容雲暮驚詫地喚了一聲。
扶陽縣主一愣,回過神,順著容雲暮的視線,她轉頭望去,只見容玠竟是冒著雨去而複返。
他的衣袍被淋得濕透了,額前的發絲也濕漉漉地淌著雨水,周身上下都氤氳著冰冷徹骨的水汽。
盡管如此,他的步態卻不見絲毫狼狽,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沉穩。
容玠定定地望向容雲暮,“那則手詔若為真,便更不可能從祖父手上流出去,傳得滿城風雨。”
容雲暮先是一愣,隨即沉默,半晌才點到為止地說道,“那一晚,我曾聽到兄長對父親說,聖上醉酒傳詔,或許第二日醒酒後便不作數。倒不如想些辦法,讓這詔令不得不成真……而且,你父親的確與丁未明交好……”
“這便是你們阻止我的原因。因為連你們都覺得,祖父和父親真的提前洩露了詔令,他們真的有罪……”
容玠諷笑,“可丁未明有沒有告訴過你們,他在流放途中,曾遭到殺手伏擊,險些墜江而亡!”
容雲暮怔住。
“丁未明曾真的以為是我爹利用他,將手詔公之於眾。可此事之後,連他都有所察覺,若此事真是我爹所為,那要殺他滅口的又是誰?”
容雲暮蹙眉,陷入沉思,“你的意思是,當年給夢溪齋傳信的,另有其人……那會是誰?”
容玠望著他,眸底漆黑一片,“這世上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一個人,已經被你殺了。若你是我,此刻最該懷疑的人,是誰?”
容雲暮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地對上容玠,“玠兒……”
“我最懷疑的人是你,二叔。”
容雲暮驀地睜大了眼,聲調也瞬間揚起,“那是我的父親和兄長,是我的至親!我有何理由這麼做?!”
容玠掀起眼,看向站在他身後的扶陽縣主。
他什麼都沒說,卻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一道白光驟然劃破夜色。
霎時間,容雲暮和扶陽縣主的臉孔同時被照亮。二人眉眼間的驚愕、難堪和狼狽在慘白的電光下無所遁形!
緊接著,一聲驚雷轟然落地,將祠堂內的死寂炸得粉碎。
“祖宗在上,天地共鑒……”
容雲暮忽然開口,嗓音沙啞,“不肖子孫容雲暮……若對兄長有半分不敬之心、行過一件不義之舉……便人神共棄、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超生!”
毒誓,從來不是自證清白的好手段。
容玠眼裡一閃而過的嘲謔,落進了扶陽縣主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