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福身行了一禮,便著手開始佈置自己的“輞川芳菲盡”。
下人們排成一隊,將已經炸、膾、脯、醃過的瓜果蔬黃端呈了上來,整齊有序地擺放在青雲面前。
青雲捲起衣袖,拿出了一柄與眾不同的雕花刻刀。那刻刀固定在一個銀閃閃的戒指裡側,外側還貼著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青雲將那戒指戴在食指上,刻刀被藏於指腹下,就好似她在用指尖雕刻。
她的動作又快又流暢,手掌上蝴蝶的如同活過來了似的,上下翻飛,轉眼間便在那翠綠的瓜果上刨出了山石的形狀……
賓客們一怔,下意識坐直身,緊緊盯著她手下的動作。
“輞川芳菲盡的輞川二字,其實取自唐代名畫輞川圖。”
玉川樓裡,蘇妙漪饒有興致地向正在斫魚的武娘子介紹,“傳記中曾有記載,這畫裡是一處避世隱居的世外桃源,此地群山掩映、亭橋錯落,足足有二十景……”
青雲將一座雕刻好的涼亭呈於首位食客的面前,“這是輞川之景一,臨湖亭。”
眾人的目光頓時被那雕刻精良的臨湖亭吸引過去,還不等他們細細品鑒。
第二道,第三道菜也陸續呈給了旁邊兩位賓客。
“這是輞川之景二,鹿柴。”
“輞川之景三,斤竹嶺。”
“輞川之景四……”
不多時,二十位客人面前都呈上了一盤菜、一處景,而縱觀整個席面,將這二十景合起來,赫然是悠然超塵的整卷《輞川圖》!
“一桌席面,味道好只是中常,既有味道又有色藝,則是上乘。若是能再引經據典、詩情畫意,那便是妙不可言……”
蘇妙漪看向臉色不大好的武娘子,眨眨眼,“武娘子,我琢磨得可對?”
武娘子斫魚的動作有所頓滯,“牽強附會……所謂輞川芳菲,輞川有了,芳菲又在何處?”
蘇妙漪笑著彈了彈指。
青雲一彈指,手裡的刻刀飛了出去,正好紮中席面正中央的罩燈。罩燈被紮破的一瞬,洋洋灑灑的粉白花瓣落下,一股芬芳馥郁的花香剎那間蔓延開……
落英繽紛,點綴著輞川之景。
宴廳裡靜了片刻,緊接著便響起驚喜欲狂的掌聲和嘆服聲——
這聲音隱隱約約傳到了玉川樓,引得蘇妙漪和武娘子都不約而同循聲看去。
武娘子手下的動作一亂,指腹便傳來一絲刺痛。劃破的傷口溢位血珠,滴落在了魚膾上……
“看來今日這桌金齏玉鱠,又吃不成了?”
蘇妙漪收回視線,目光落在那洇開的血珠上。
武娘子終是忍無可忍地放下膾刀,“今日的飯錢,會雙倍退還。蘇老闆請回吧。”
蘇妙漪惋惜地起身,走到武娘子身邊時,才停下來,“武娘子為何不問我,這輞川芳菲盡的細節,我是如何知道得這麼清楚的?”
武娘子一愣,轉頭看向蘇妙漪。
“因為……”
蘇妙漪唇角上揚,“這位雲娘子,還有這席面的點子,都是我親自送去醉江月的啊。”
武娘子眸光驟縮,“是你?!”
蘇妙漪坦然地點頭,“當初,我想讓知微堂與玉川樓合作,武娘子你卻拒絕了我,說我只配吃殘羹剩飯。如此一番羞辱,叫我動了念頭。與其卑躬屈膝地去求一位尚食娘子,何不親手打造一位尚食娘子呢?”
“……”
“從前你說,知微堂不過是個剛開業的小書肆,而玉川樓是臨安城最紅火的酒樓……”
頓了頓,蘇妙漪從呆怔的武娘子身邊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說道。
“往後不會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