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映默然。
將顧玉映送走,容玠便先回去見了扶陽縣主。
“今日與顧玉映相談,我就知道你們二人的性子十分相合。連妙漪都說,這臨安城裡與你最相配的,也就屬這位顧娘子了……”
容玠難得出聲打斷了扶陽縣主,“母親與蘇妙漪當真是母女情深,如今連我的婚事也要由她置喙?”
他言語間的鋒銳叫扶陽縣主都有些愕然。
還不等扶陽縣主反應過來,容玠便已垂眼,斂去了面上的冷意,“其實母親根本不必操心什麼婚事,在我要做的事沒有做完之前,我不會成婚。”
他起身告退。
扶陽縣主忍不住跟著站起來,不死心,“那便先定下婚事,待到你從汴京回來……”
容玠連頭都沒回,只是踏出屋門時身形頓了頓,“您就確信我一定能從汴京回來?”
扶陽縣主的臉色忽然變得青白,眉眼間也覆上了一層陰翳。
任由他找回那丁未明闖去汴京,的確就是吉兇未蔔、生死難料……
扶陽縣主在微晃的燭影下枯坐了半晌,才喚來貼身女使,“叫容雲暮來見我。”
女使遲疑,“縣主……”
扶陽縣主揉了揉眉心,“去吧。”
烏雲蔽月,陰風簌簌。
容玠還在回靜思居的路上,空中就落下了細細密密的春雨。他加快步伐,從水榭邊經過時,微微一頓。
白日裡,他與顧玉映就是站在這棵樹下,被蘇妙漪盡收眼底。
細雨如絲,在容玠眼前氤氳著一片霧氣,倒叫他久違地回憶起那段在婁縣的狼狽日子。
在他的記憶裡,蘇妙漪善妒。
在婁縣時,但凡“衛玠”與旁的女子多說上一句話,她都會拈酸吃味,使些小脾氣。
如今,那些搭話之人的樣貌早就被他忘記了。可蘇妙漪吃醋時那雙幽怨、惱恨、酸得能將人骨頭都浸軟的桃花眼,竟還歷歷在目。
當初那樣善妒的人,現在卻會毫無怨言地替他操持相親宴、笑意盈盈地招待起著未來的“容氏女主人”,看見他與旁人並肩而立時,竟也無波無瀾,彷彿在看一雙與她無關的璧人……
雨絲無聲無息地浸濕了衣領,貼在頸間,濕黏陰冷,一如容玠此刻的心情。
容玠就這麼淋著雨回了院子,卻在寢屋門口看見了青雲。
青雲神思恍惚地站在廊下,似乎在等他。
容玠頓了頓。
他從不需要女使貼身伺候,所以院內的女使通常都在前院做活,絕不會越界半步。
青雲一抬眼看見容玠,頓時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福身行禮,“公子……”
知道她有話要說,容玠沒有立刻進屋,而是從小廝手裡接過一方幹淨的絹帕,擦拭著手上和麵頰上沾的雨水,“出什麼事了?”
青雲怔怔地看著容玠的動作,一時忘了回話,直到容玠轉眼看過來,她才恍然回神,心一橫,咬牙道,“奴婢……奴婢攢了些銀錢,想要贖身離開容府。”
廊下倏然一靜。
容玠的動作微頓,放下手,重複了一遍,“離開容府,去何處?”
青雲鼓足勇氣抬眼,頂著容玠的目光,想要從他無波無瀾的臉上找尋到一絲絲的不捨,“或許會去玉川樓,做一個廚娘……”
容玠靜靜地看著她,若有所思。
青雲到底是沒能從那雙高山冰雪的眉宇間看到自己想要的。
她原本想,就算沒有不捨,哪怕是露出那一日面對蘇妙漪胡攪蠻纏時的惱怒呢?
可還是沒有……
青雲徹底失去了所有底氣,既失望又慌亂,她想要開口挽回什麼,可想起蘇妙漪臨走時告誡她的話,還是欲言又止,只能委婉地誘導他說出挽留的話——
“其實奴婢也只是突發奇想……若公子不願,奴婢便從此打消這個念頭……”
話音未落,容玠已經側頭吩咐身邊的小廝,“去取青雲的賣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