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為何要抬舉那個婁縣來的蘇娘子?”
一女使跟在縣主身後,不解地問道,“您分明知道,她說的都是假話,都是為了攀附容府。”
“方才那出戲唱得如此熱鬧,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話雖如此說,可縣主臉上卻並未有丁點怒色,“這蘇妙漪倒是個聰明有巧思的,上場前特意換了我點的戲。那出闖宮,先是替她虛張聲勢,叫人人都以為她是來討姻緣債的,直到火燒得足夠旺了,她卻往後一退,不做容氏的少夫人,而要做容氏的義女……”
縣主笑了笑,“挾恩圖報這種事,我見得多了。像她做得這般漂亮,不僅達到自己目的,還叫被算計的人也心存感念、高高興興的,卻是少見。”
女使啞然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這蘇娘子與大公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奴婢是跟著二爺去婁縣的,那時大公子尚未恢複記憶,卻執意要等完婚後再離開婁縣……”
“行了。”
縣主一聽婁縣的事便直皺眉,“幸好這樁婚事未成。玠兒往後是要做宰輔的人,怎可娶一個商賈之女?他那時不過是失了記憶,也亂了方寸。”
女使面色訕訕地住了嘴,“是,是……奴婢多嘴了。”
縣主舒了口氣,緩聲道,“蘇妙漪到底是救過玠兒的恩人,我將她收為義女,贈她玉鐲,固然是感念她的恩情、也為玠兒博個知恩圖報的名聲,可更重要的,是要斬斷她與玠兒的前塵往事。只要她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不動嫁娶之念,這容氏義女的尊榮和富貴,我便心甘情願賞給她。”
容府深處,隔水過橋,是一座幽僻蕭索的書齋。
比起花團錦簇、瓊樓玉宇的容府,這白牆黑瓦的書齋,簡直堪稱陋室,不僅看不見絲毫雕飾,更沒有多少色彩。
唯一有生機、亮眼些的,便是那攀掛了滿牆的地錦。
此刻容玠就站在這院牆前,幽沉的眼眸裡映著滿牆地錦。
當初這書齋是照他的心意佈置的,他消極鬱郁,於是書齋也沉悶凋敝。可這株悄無聲息冒出來的地錦,卻是意外。
扶陽縣主原本覺得地錦是上不了臺面的野草,想叫人打理清除。而容玠看著這“野草”生氣蓬勃、堅韌不拔的姿態,不知為何就攔住了下人,任由它生長了十數年,一日日地看著它拓土開疆,倒也有趣。
只可惜此刻,他卻沒再從那攀爬向上的枝葉裡看出什麼蓬勃生機,唯獨瞧見如蟻附羶、如蠅逐臭的野心和慾望……
「就我們玠郎那身氣度,家裡定然非富即貴,說不定還是什麼皇親國戚,若能嫁給他,我就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恢複記憶之後想把我打發了,有這門鐵板釘釘的婚事在,我也能撈著不少好處。」
容玠眼裡的痛恨和嫌惡一閃而過。
蘇妙漪不僅是個貪名逐利的商人,更是個天資出眾的賭徒……
她賭贏了。
“將這牆地錦燒了。”
丟下這麼一句後,容玠轉身離開。
當火舌沿著地錦的枝葉蔓延開時,前頭的宴廳裡已是觥籌交錯、賓客盡歡。
扶陽縣主笑著將蘇妙漪引薦給了在場所有賓客,在此起彼伏的恭賀聲,蘇妙漪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
皓月當空,臨安城內千燈映樓臺,處處是笙歌。
一輛朱輪華蓋車從繁華的主街駛過,卻是停在了有些冷清的花市對面。
容府的女使和家僕親自將蘇妙漪送回了客棧,陣仗大得連左鄰右舍都驚動了。
蘇妙漪將房門合上,隔絕了那些探究的視線。
蘇積玉和蘇安安震驚地望著她身上的香雲紗、發間的簪釵和手腕上的名貴玉鐲,下巴幾乎都快掉到了地上。
“姑,姑姑,你今日出門是去打劫了?”
容府的女使被逗樂,掩唇而笑,“妙漪姑娘如今是縣主義女。”
蘇積玉的雙眼瞬間瞪得更圓,拄著拐的手都在打顫,“縣,縣主義女?”
女使頷首,又轉頭叫幾個家僕將兩個紫檀重漆的大箱子抬了上來,“這是我家縣主的一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