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顧岑是衣冠禽獸,是興趣異於常人的惡鬼,是以狩獵為樂的瘋子。
一百四十一
顧岑從不愛某個特定的女人。與其說他享受愛,倒不如說他享受的是一種感覺。他享受一次新鮮的刺激,一場痛快的征服。除了納妃的違和感,還能從他寵愛的女人身上看出端倪。
玉貴妃恃寵而驕,會霸佔他;蘇妃直言不諱,會冒犯他;
錦嬪有勇無謀,會爭奪他;我善妒拈酸,會憎恨他。
我們性格上帶有極其明顯的缺陷,時常會傷及旁人。
而他尤愛看著我們在他深情款款的縱容下,卸下滿身防備逐漸沉淪,任憑他攻城略地一言不發,待他完全俘獲一顆心的時候,他就會倍感無趣,抽身離去。
他是一國之君,他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倘若愛情還是觸手可及,未免過於無趣。後宮有許多溫順可人的女人,但他偏不臨幸,他的愛只流向難伺候的女人。
不斷征服帶來的刺激,是任何愛情也比擬不了的。而長公主,她是他的姐姐,倫理的束縛註定她是他征服起來最刺激的女人,顧岑怎麼會放過她呢?
顧岑為了馴服這匹最誘人的野獸,用整個後宮作為聘禮,向他姐姐昭示自己隱晦的愛意。顧紓為他的縱容而自鳴得意,殊不知,他才是笑到最後的贏家。
所有人都是他馴服的獸,他手持長鞭,輕慢逗弄著每一頭獸。
後宮是他的獵場,失寵或死去的嬪妃是他狩獵展櫃上的勳章,孩子不過是他示人的勳章。所以他不在乎子嗣,不在乎情愛,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感受。
我們這群人被他捧得高高的,所以才會摔得慘痛,瀕臨死亡。
他很享受遊走在危險邊緣的感覺,並且不止一次向我暗示他的喜好,他的所知所感。他說他喜歡我的痣,說他喜歡看我笑,也喜歡看我發脾氣的樣子。他甚至見過我對錦嬪滿懷惡意的嘴臉,那時卻付之一笑。並非他看不見,只是覺得有趣而已。
這根本不是因愛而生的縱容,這是一場極其明目張膽的挑釁。
李妙語吞下的白色紙團,可能根本不是指皇家,而是指皇上。
最好的情況,是她知道此事與顧岑或顧紓有關,於在死前挑選了不在約定之中的顏色。最壞的情況,是顧岑那時也就在她身側,李妙語怪異的舉動被顧岑提前察覺,於是顧岑命人狠狠擊打她的腹部,怕她吞字條傳遞訊息,結果開啟來看,卻發就只是白紙一張。他將那白紙又塞了回去,難道他不懂拆字遊戲?不,他是在挑釁李妙語的同伴。
他是在挑釁我,他命太監監視我守靈,他一定覺得這好玩極了!
會跑會掙紮的獵物,才有追逐的價值。我孜孜不倦地作著困獸之鬥,顧岑便下定了決心要我屈服,他給我無盡的財富、無盡的榮寵、無盡的溫柔,終於,我松開了緊咬著他不放的口。我在回門那日決意愛上他,他就是從那時起,準備好要擯棄我。
到手的獵物,再沒有玩弄的價值,所以他要去追逐新的目標了。
至於顧紓,她不過是被顧岑蒙在鼓裡的傻瓜。她囂張跋扈地處決著顧岑嘴邊漏下的獵物,折磨她們、恐嚇她們,或者以離奇的方式讓她們死去,剜走她們與她相似的五官或是四肢。她毫無顧慮,甚至敢對懷有身孕的我多次下手,這恰恰證明顧岑並不珍視他的子嗣。顧岑只是以此為樂,看女人為他自相殘殺,只是他狩獵的餘興節目而已。
所以他才會毫無怨言地幫顧紓收拾殘局,連夜趕來替她圓場。
就下江貴妃走了,許貴妃貶為庶人,玉貴妃有孕且毀了容、瑾妃和悅妃不愛爭搶、新秀夏貴人已寵幸了一段時日,看她瞧顧岑的眼神滿是柔情蜜意,想來已是顧岑的囊中之物。新來的一批美人也很恭順,看來沒有出挑的女人,老虎又該來覓食了。
放眼後宮,不,放眼身邊的女人,還有誰可以供他賞玩片刻呢?
是我,已故貴妃的妹妹,江淮南。
依照他的脾性,他對尚未得手的女人向來寬容。我姐姐那夜拍馬闖入皇宮,持刀威逼穩婆,目無皇權,簡單粗暴,如此狂放不羈的性格,加上她本就有出塵的容貌,顧岑不會不喜歡,恰恰相反,他會很喜歡。他有意罰我姐姐下跪請罪,最後再給個好臉,或許就是打個棒子給顆糖的第一步。只是我爹與我出就,壞了他的好事,所以他才有些慍怒。
若他有意,他絕不會因我在靈堂中的冷言冷語而退縮,難以征服的獵物,只會讓自信的獵人更興奮。他面上的不悅是故作姿態,恐怕他心中早已饑渴難耐了。
如果我當真摸透了他對女人的喜好,在這後宮的路,會好走許多。
一切推斷都建立在我總結的就知資訊之上,但推斷畢竟是推斷。
我需要更進一步,驗證我的猜想。這一次,敵在明,而我在暗。
一百四十二
我眯著眼透過窗縫往外瞧,那兩盞燈還亮著,說明那兩個小太監,仍是遠遠地守著。
顧岑的掌控欲與征服欲都超乎常人,從他當年派人監看我獨自守靈,還有射鳥查閱我與我姐姐的信件這兩件事來看,今夜他一定也會在暗處觀察。對於我這個突然出就的變數,他似乎根本沒放在眼裡,只是大剌剌地讓耳目在院門口守著,看來他真是很瞧不起女人的。
驕兵必敗,顧岑,你想贏,我偏要你輸得一敗塗地。我在心中冷笑一身,推開了門。
將飾於領桌前的白紗摘下,扯去花結,我將那兩條長長的軟紗攥在掌心,作為水袖。
那年宮宴,我戴好水袖,做好完全的準備,卻始終沒有等來那個一舞傾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