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懷木著張臉:“前不久他送了一袋山楂給五皇子做土儀,五皇子下令打了他的板子,他曾經上過一份摺子。”
皇帝又是一聲嗤笑:“那我手裡這份摺子,是你執筆,還是他執筆,還是這個什麼護衛執筆?”
遲懷沉默片刻:“是徐家護衛執筆。”
皇帝的笑越發的冷起來:“一個護衛,有這等才能,真是埋沒了他,撫國公,你念一念,看看到底是誰執的筆。”
撫國公站起來,接過奏疏,封頁上沒有異樣,寫有“文縣縣令臣張金龍謹奏”,翻開來一看,裡面卻另有一層。
“草民雲州越達,效力于徐定風將軍帳下,護糧往雲州,險失之計山,
求皇恩浩蕩,得安身立命之法,直言計山之亂,非山賊悍匪之亂,非北梁之亂,實乃爭儲之亂。”
撫國公心想此人應該是徐家在計山的倖存之人,倒是聰明,知道找到一個剛直的張金龍,借張縣令之手,將摺子送到一個更加剛正不阿的遲懷手裡。
否則這摺子也到不了皇帝面前。
他繼續往下念去,下面的內容倒是不足為奇,東宮之爭,早已經明目張膽。
普通人家爭產,尚且手足相殘,更何況他們爭的是天下最大的一樁家業。
皇帝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只不過再怎麼爭,再怎麼鬥,最終都是趙家人的天下。
撫國公又覺得有些蹊蹺,皇帝再如何瞭然,面對太子聯合徐家殺五皇子的事,也不可能無動於衷,怎麼不叫太子來,反而將遲懷叫來了?
再往下看下去,他忽然停住,覺得上面寫的字有些扎眼。
手一抖,他看了看臉色早就變了的皇帝。
皇帝沒發話,也在等著他念下去。
他只能一字一句接著往下念。
“陛下定下東宮,有不教之過,皇子壯年,陛下不封王逐地,致使皇子之間鬥爭不斷……此乃陛下放任,叫無辜者受難,糧草錢財損失不計其數,民之辛勞,置之不理……又以臣子做刀,以動雲州……朝之內亂,因起陛下……”
從撫國公口中所說的話,全都成了利刃,在大殿中迴響,射向臉色鐵青的皇帝。
鎮國公、姜太監全都跪倒在地。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摺子不僅言明瞭計山血流成河的真相,更是直指皇帝不明!
撫國公“撲通”一聲跪下:“皇上息怒,此子不通朝政,才會胡說八道,雲州苦徐氏久矣,又有北梁成王為亂,與皇上無關。”
然而皇帝緊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足足過了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口氣。
他不是氣,他是驚,是怕。
所驚的也只有那一句:“以臣子為刀!”
寫摺子的人,看穿了他,看透了他!
日後史書上會怎麼寫他這個皇帝?
“朕……”
剩下的話沒說出來,皇帝倒下了。
姜太監嚇得一蹦三尺高:“皇上!快傳太醫!”
跪著的人也全都驚詫起來,就連遲懷都驚愕地抬了頭。
這摺子他全都看過,並不足以讓一個身經百戰的帝王驚到如此地步啊。
當初皇帝還在潛邸的時候,允忠王滿門被殺,也不曾見皇帝這樣失態。
“皇上!”
姜太監驚呼的聲音穿過沉重的簾子,驚動了鄭世子,驚動了風雪,也驚動了整個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