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鬱的神情不冷不熱,和他的身體一樣令人乏味不適,搬了張凳子坐到文定侯面前,他久違的叫了聲“父親”。
父子二人之間,雖然長的像,其實並不熟。
文定侯費力的張開嘴,想調動舌頭回應一聲,可舌頭在嘴裡也成了一塊沒用的肉,不僅沒能準確的發出聲音,還留下了口水。
文鬱上前給他擦乾淨:“父親,吏部讓我去四皇子府上做長史,您聽了一定很高興吧。”
文定侯眼睛亮了一亮,費力的點頭。
文鬱笑了。
他笑的很難看,彷彿是胸口噎了一團惡氣,無處釋放。
“我也想去,您花天酒地這麼多年,什麼都沒給我這兒子留下,現在我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機會,我當然想去!”
文定侯對兒子的埋怨無動於衷,只吐出一個字:“去。”
這一次吐字倒是清晰了不少。
“我去不了,”文鬱彷彿終於找到了傾吐心聲的物件,“我要是去了,成王就會要我的命了,刀就架在我脖子上,我沒辦法。”
文定侯瞪著他,不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
文鬱輕描淡寫的解釋:“哦,您不知道,我通敵了,如今在給北梁的成王做事。”
躺著不動的文定侯忽然有了力量,從喉嚨裡發出憤怒的呼嚕聲,不能動的雙手聽了使喚,衝著文鬱揮舞。
在他看來自己已經是使出了拔山的力氣,可在文鬱看來,那兩隻手連蚊子都拍不死。
文鬱搬著凳子挪開一點,繼續訴說:“他抓住了我的把柄,我沒辦法,
京府衙門最近上演的那一出大戲,您知道吧,最後您女婿沒了,女兒殺了人,這事也是成王指使我做的,從頭到尾都和我相關。”
說完,他仰面朝天,望著房樑上的彩繪,將自己深藏在心底,無法和別人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只是沒想到,我失敗了,解時雨這個女人,我現在是越來越怕她了,
她像是專門來折磨我的,
我真是想不通,她是怎麼做到一刀一刀,專門往我軟肋上捅的,
您沒想到花枝也會殺人吧,她從前可是連螞蟻都不敢踩死的人,
別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是解時雨蠱惑了她,讓她墜入地獄裡去了,
以後我死了,也會下地獄,是解時雨在背後推著我下去的。”
他說完,特意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眼文定侯。
他們父子倆真的很像,他看著文定侯,就像是在看幾十年後的自己。
不過他一定不會衰敗至此。
“當初您既然把我生下來了,眼見我和旁人不一樣,要麼就將我在尿桶裡溺死,要麼就好好的養著我,可這做父親的不聞不問,又算什麼?
要是我有父親教養,為我鋪路,哪怕我蠢笨如鄭世子,也不必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我會和成王勾結,這不怪我,都怪你。”
文定侯聽著,嘴唇顫抖了一下,想說什麼,然而說不出來,只是渾濁的眼睛裡放出一點晦暗不明的光。
文鬱從沒有如此耐心過:“您想說什麼,慢慢說,我等著您。”
他想自己應該能等來文定侯的一句道歉。
文定侯千難萬苦的調動舌頭:“你心……壞了。”
文鬱被他的話說的心頭一刺,衝著門外的譚峰招手:“父親,您就為我做最後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