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青瑤搖著頭,眼前是稠墨一般的黑暗,如無聲息的海淹沒一切,看不到任何的光亮。
她伸手去觸碰雙眼,卻在觸到眼上縛著的層層紗布時,感到巨大的痛楚襲來,彷彿來自最深的腦髓中,卻比不了心裡那片巨大的恐慌更讓她失措。
她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無助地痛哭,卻連眼淚都沒有,只有更難忍的痛楚,世界彷彿坍塌了,剩下的唯有漫無邊際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雙溫暖的大掌覆上她的肩,有溫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沒事的,一切會好起來的,我會治好你的眼睛,不要怕。”
這聲音那樣熟悉,可任她在腦海中如何搜尋,都尋不到半分蹤跡。
下一刻,她的手被那人捧住,那雙手的熱度不斷傳來,彷彿這世上唯一的溫暖。
那人將她攙起來,一步步向前走:“跟著我來。”
腳下的路有些熟悉,她小心翼翼地跟著那人,直到到了一處大約是露臺的地方,他扶著她一同坐下,耳畔唯有風聲,天地間一片寧靜。
“昨日你說要出來賞月,今日月色甚好。”他將她的手鋪平,讓她雙手攤開,如掬了滿手的月光,帶著笑意輕輕道,“現在月光都被你捧著呢。”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記憶似乎有些甦醒,彷彿自己曾經無數次同他坐在這裡。
“是什麼聲音?”她突然驚慌著問,或許是失了雙目,聽覺便更加突出,腳下那“撲通”聲也異常清晰。
“是蓮葉下的魚,它們就在你腳下。”
“魚……”她驚訝地問,“我們的腳下是水池?”
“還有無數的蓮葉,有蓮花已開了苞,底下還有錦鯉……”因為她不能親眼所見,故他將眼前的一切都儘量細緻地描繪出來,月下的池水,池水上的蓮葉,蓮葉下的魚……
“它們都圍到你腳下,這些日子跟你都熟了。”
也不知是不是為哄她開心,說得那些魚兒都通了人性似的。可她還是笑了出來,那些月色水光,蓮葉鯉魚,都如一幅畫在眼前緩緩鋪開,如親眼所見一般。
他的聲音帶著暖意,輕聲喚:“綾兒。”
她聞聲微怔,只緊緊抓住他的手,彷彿怕他會拋下自己。
卻聽得他繼續道:“這世上有些東西,不一定要用眼睛才能看清,沒了眼睛並不是失去了一切,你還有許多,你還有我。”
青瑤睜開雙目時,殿內只點了幾盞燈燭,待看清眼前情形,她這才確信,方才失去雙目的恐懼只是一場夢。
她掃了掃殿內,這絕不是扶月宮,擺設與器具明顯不是南淵慣有之風。
她試圖喚起之前的記憶,卻只覺得頭痛欲裂,殿內有幽幽的香氣縈繞,香味令腦子更加昏沉。
這香有問題,使她神思難以凝聚。
她腦海中最後能抓住的畫面還是在扶月宮裡,她如每日一般去重雲殿,獸頭鼎裡有嫋嫋白煙升起,被重重垂下的紗簾隔住,殿中立著一塊巨大的插屏,雲蒼正從插屏後走出來,告訴她今日祭祀一切如常。
再想回憶更多,腦中便如有根根銀針刺入,她試圖催動內力卻只覺身體一片綿軟,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四下環顧,從不離身的流光劍卻不知去向,她強撐著向外走去,卻驚動了殿外的宮人,內侍婢女皆湧進來,試圖攔下她。
“姑娘,您身子不好,不宜走動。”
她只不理,雖無內力,可到底是劍宗傳人,何況這些人似乎也不敢動她,讓她閃躲之下就跑了出去。
一路踉蹌前行,月色明亮如在白晝,照著被花草掩映的小徑,這景物竟有幾分熟悉。等她奔到盡頭,便明白了為何那些人方才沒有強行將她攔下。
眼前的夜色中是望不到盡頭的水面,在月色中銀波粼粼,如有萬頃。
這是一座湖中之島。
身前是一方水榭,她恍恍惚惚走進去,卻赫然發現水榭前的湖面上白蓮開遍,數只紅尾的鯉魚在水下游動,同夢境中的場景極其相似。
“神使大人想起什麼了嗎?”有女子聲音在身後響起。
回身,便見身後那個一身紅裙的女子,額上一點硃砂,豔麗而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