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是皇姑祖母對不起她,分明是她不孝,連累了皇姑祖母與沈侯府!
沈漪抑制住心中的萬千湧動,輕聲道:“有皇姑祖母疼惜,是漪娘之幸。”
太后端詳著雲鬢娥娥,冰肌玉骨的沈漪,眼眸恍惚了一下,似想起了什麼。
漪娘當斷則斷,絲毫不拖泥帶水,這份心性遠比當年的她好。
忽而,一宮人神色焦急地走了進來,稟道:“太后娘娘,宋嬤嬤病情突然加重,昏迷不醒了。”
太后臉色微變,她從上座站起,與沈漪道:“漪娘,你先到明光居小憩片刻。哀家去去便來。”
沈漪走過太后身側,攙著太后:“皇姑祖母,宋嬤嬤待漪娘極好,處處為漪娘著想。如今宋嬤嬤身體抱恙,漪娘理應去看望她才是。”
宋嬤嬤是沈侯府的家生子,自小伺候皇姑祖母,後隨皇姑祖母進宮,風風雨雨已走過數十年。不似奴婢,更似親人。
而宋嬤嬤身體向來康健,怎會突發惡疾?前世亦然,宋嬤嬤久病不愈,拖了兩年便撒手人寰,皇姑祖母傷心過度,也病倒在床。
她清眸微動,仔細想來,似乎內有蹊蹺。
太后輕輕拍了拍沈漪的手:“漪娘有心了。”
……
沈漪與太后用完晚膳,走出慈寧宮時已是夜幕低垂。
一輪明月高懸在枝蔓之上,花葉簌簌。
沈漪纖纖玉手捏著沾染些許藥渣的手帕,若有所思。
宋嬤嬤昏迷不過半晌,又突然醒來,精神氣已經大好,實在令人詫異。經她隱晦提醒,皇姑祖母心領神會,一前一後召開兩名太醫為宋嬤嬤診治。
兩名太醫是皇姑祖母精心培養十數年的心腹,診治後皆是問宋嬤嬤數日來是否心神不定,難以入眠。
宋嬤嬤答是後,他們便回稟皇姑祖母道宋嬤嬤不過是春日乏眠,並無大礙,只待開幾服安神藥喝下。
可前世宋嬤嬤確是久治難愈。
究竟是何處出了差錯?還是她多慮了?
“沈小姐,是太子殿下。”宮女青梔在沈漪耳側低聲道。
沈漪抬眼望去。
蕭璟隻身一人站在樹前,他禁閉著丹鳳眼,濃密纖直的眼睫毛覆下一片深影。
他的骨相殊絕,肌膚冷然,唇紅髮黑,當真是風流難筆拓。
月下獨影,孤高又蕭瑟。
沈漪心頭一緊,頓時想起五年前蕭璟那雙發紅的丹鳳眼,和他顫抖的聲線。
青梔又道:“春朝節將至,那是皇后娘娘的忌日。”
春朝節是北襄國傳承已久的節日,寓意春回大地,鳴鳳朝龍。歷代君主極為重視,會在皇宮設宴,舉國同慶。
偏生皇后病逝在春朝節,縱使賀元帝向來敬重皇后,也只得將拜祭皇后的事宜推後一日,且操辦得甚為低調。
每年阿璟看著眾人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心裡都是極為難過的。
沈漪眼中閃過了一絲心疼,她是知道的,阿璟在外人面前清高孤冷,實則是內心敏感脆弱,不善言表。
前世阿璟因她誤會了他,心存薺蒂,直至他身死,他們也沒能破冰。
今生,或許可彌補這個遺憾。
她款步姍姍走近,聲音徐緩軟柔:“阿璟。”
蕭璟驀然睜眼,瞳色漾起細密幽烈的漣漪,一一潰湧而來。
他就這樣深深望著她,面上分明是沒有一絲表情,卻莫名攜裹著委屈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