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安三年三月初六,羌漢交界的春意卻來得比別處都晚,乍暖還寒,柳枝上的嫩葉半張半合,略帶鵝黃。
鸇陰渡口,位於安定郡鸇陰縣西二十餘里處,太平時乃商旅必行之道,征戰時又是兵家須爭之地,如今這渡口西岸乃西羌之地,東岸則是漢地。地勢東西皆險,四面開闊,攻時隱蔽、守則堅固。
一大早便見一大隊人浩浩蕩蕩從東面開來,足有數千人。先前這幾千人都是男丁,一個個長得粗腰闊膀,褐衣麻衫,手中未拿著兵刃,顯不是去拼鬥廝殺的,卻每人都荷鋤負鎬,如同去春耕的農夫,可也從未見過如此眾多之人聚在一起去墾地。
這些人身後另跟著成千之人,見後面這批人則披甲持刀,正是漢軍兵士,似在驅著前面之人向前。
“報!還有五里便到達鸇陰縣,對岸並無幾個羌兵把守!”先到前方探路的兵士飛步趕回,來到這漢軍中兩個將軍打扮之人前,跪下稟告。
“哥哥,看來羌人並無異動,我們今日可安心耕作了!”這說話之人正是那護羌從事馬玄。
“如此甚好,可仍需小心在意,便讓軍士守在這些羌俘跟前吧,再探再報。”這人當然是代護羌校尉衛琚,兩人帶著一千兵士驅使著那三千羌俘按先前所議來到這鸇陰縣,最後一句則是衛琚對那斥候說道。
馬玄暗道,“這人竟還這般小心。”咬牙暗恨。
不一會兒斥候又來報告說已到鸇陰縣,衛琚便傳令一聲,讓這三千羌俘停畢,漢軍亦是駐下。又一聲令下,軍中一百漢兵出列,每人去到前方,各率數十羌俘為一隊,分成數十小隊到縣郊各處土地上準備開荒。
其餘兵士則也分開,分別看守這許多羌俘。只看一隊隊羌俘來到指定土地,便要待一聲令下,開始鋤地。這羌族雖是遊牧種族,多數放牧打獵慣了,不會耕種,可有些羌人與漢人雜居過許多時間,再來被俘在漢地,多少也學會了些耕地之法,不會的則學著其他會的羌人一下下揮舞著鋤頭,倒也像模像樣,羌人較漢人體型健碩,耕起地也得心應手。
“當,當……”衛琚下令後只聽得一聲聲鈍物相撞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讓人聽著很是厭煩,這聲音卻仍自此起彼伏,一聲大過一聲,不絕於耳,一干漢家兵士不由皺起了眉。
就這般過了一炷香時間,只聽耕作之人不知是誰低聲叫罵了一聲,隨後又聽幾人罵了幾句,罵聲逐漸越來越響,只因罵的是羌語,漢兵多數卻聽不懂。
只見一個羌人使勁揮舞鋤頭狠命在地上砸了幾下,那土地上卻絲毫不見鋤開的跡象。那羌人大怒,再一次揮起鋤頭,此次似將全身之力集於兩手,猛然砸去,那土地之上只被砸出個小小淺坑,那羌人索性將鋤頭往旁邊一丟,又用羌語罵起來。
眾漢兵見此都一個個手按刀柄,神情緊張,要待這些羌人再有異常之舉,便要拔刀將其斬殺。衛琚看到此種情景也怕發生騷亂,若是真起衝突,雖然這三千羌俘沒有兵刃,卻也是拿著鋤鎬,再者人數眾多,漢軍倒也不好對付。生怕一人生起事來,其餘之人亦會跟著動手,到時一發不可收拾,“你去看看怎麼了!”衛琚派一個伍長前去探看。
“我去看看!”馬玄自告奮勇,衛琚點點頭允了,他知馬玄心思巧妙,讓他處理此事最為妥當。馬玄走到羌人之中,跟幾個士兵問了幾句,又找來幾個會說漢話的羌人問了幾句,拿起一個鋤頭也在這土地上使勁鋤了幾下,這才回到衛琚身前。
“哎呀!是小弟的失職疏忽,一切由小弟承擔便了!”馬玄一見到衛琚便沒頭沒腦地說著。
“甚麼你的失職,這般羌人騷亂是何緣故?”衛琚不解,問馬玄道。
“小弟千算萬算,未想到三月初春這西北之地土下竟還凍得結實,未先派人來試鑿一下這土地,這幹羌人確是鋤不動地,並非偷懶耍滑……”馬玄向衛琚解釋著,將罪責全攬在自己身上。實則馬玄早已算到此點,一切便如自己所料。
衛琚聽明白羌人發怒的原因,只連自嘆氣,亦是一臉無奈,勸馬賢道,“這也不全是賢弟的過失,哥哥作為領將,也未想到這事,這西北邊寒土地竟這般堅厚,咱們事先又哪料得到……”馬玄這一招以退為進果然有效,衛琚也頗感自責,倒也不怎麼怪馬玄。
“那咱們便回去吧,待得他日天暖土化再來,只是再過得幾日趙校尉便已經回來了……”馬玄對衛琚說道。
“嗯……如此將這許多羌俘帶出卻無功而返,也是說不過去……”衛琚聽了馬玄所說果然不想馬上回去,“賢弟可否再思良策,解決這眼下……”衛琚也知這凍土非人力能化,說到後來也沒了底氣。
馬玄又思索良久,忽似靈光一閃,忙對衛琚說,“哥哥,小弟倒是有計較,就怕哥哥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