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秋水在斬落這一劍之後,並未再急著出劍,而是屏息凝神的望向了姬顏。她想看看,姬顏如何來接她這一劍?
這一劍,雖說只是第一劍,可是這一劍所耗費的元氣與精力,卻不曾有半分敷衍,乃是她竭盡全力的一劍。正如當初江野在給蘇二孃講解洛水劍經真意時,所說的那樣:“雲秋水一旦施展洛水劍經,便會如同洪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她從來不會去顧忌,洪水的前方是高山還是村莊,洪水過後,一馬平川。”
然而,雲秋水這一劍的奧妙卻遠不止於此。除了她自身實力得以發揮到極致之外,她還借了勢。
洛水劍經的誕生,緣起於水。藉助水勢,劍威較諸於尋凡時,可強三分。
今夜這場大雨便是她借的勢,只不過她借的並非是水勢,而是天時。
姬顏身為人間帝王,自詡上天之子,受命於天。而云秋水卻是藉著天時來打他。
你即為天子,受命於天,秉承天意,仰仗天威。
但,若是天來打你呢?
你是天子,我是天。你是兒子,我是父親。
父親打兒子,天經地義。
你該如何躲?
你又怎麼可以躲?
修行境界到了雲秋水與姬顏這個層次的人物,在對敵之時,其每一招、每一式,都不再緊緊侷限於招式的本身,更多關乎於心理上的攻勢。
……
……
姬顏靜靜抬頭,看著雲秋水斬落的那一劍,看到了從天而降的這條大河。
只見這條大河懸天而墜、水勢洶湧,雖還未至眼前,卻已然聽到那轟轟隆隆的聲響,似萬馬奔騰、千軍吶喊,這條大河不顧一切的朝著姬顏呼嘯而來,將沿途疊嶂的山巒沖刷成了溪谷,將河床上的巨石打磨成了細碎的卵石……一路所過一路吞噬,不多時便已是濁浪滔天,聲勢愈加變得攝人心魂。
姬顏認真的看著這條大河,他知道這條大河的目標是他,下一刻便會撲面而至。
一般人若是面對這條滔滔大河,必然會先感嘆其氣勢磅礴,繼而在它面前感到自己的渺小,生出一種此大河非人力所能抗拒的無力感,繼而絕望垂首,聽之任之。
姬顏不是一般人,他自然不會絕望垂首,聽而任之。事實上,就在這條大河出現的那一瞬,他便已然在開始思索應對之法。
濁浪滔天的大河可衝山巒為溪谷、磨巨石成卵石……自是不可選擇與之硬拼。然而,他卻可以化身為船。
船行於水,本就理所應當。
任你大河滔滔,我自水漲船高,可隨波逐流、可逆流而上。
姬顏原本是這麼想的,他也準備這麼應對來著,可是就當他準備化身為船,隨波逐流的那一刻,他卻是突然想到了另一點。
這條河不是源於荒野之河,這條河懸掛於天,乃是天河。
而他,則是天子。
這條河在他面前不再是單純的河,而像是一個手拿棍棒的父親,正在走向他那頑皮的兒子。
父親要打兒子。
兒子躲是不躲?
躲,則不孝。可若不躲,則必然會被父親所傷。
略一思索之後,姬顏輕嘆了一口氣,並未選擇化身為船,而是在大河即將撲面的時候,閉上了眼睛。
……
……
在如此緊要關頭,姬顏竟是閉上了眼睛……這難免與雲秋水所想象的,有些大相徑庭。
可是,雲秋水此時的表情非但沒有變得輕鬆,反而是變得愈加凝重起來。
“因為看見,所以恐懼。所以,你選擇閉眼不見嗎?”雲秋水在心中輕聲喃語道。
隨即,她卻是又輕輕搖了搖頭,自語道:“只是…你見與不見,它就在哪裡。所謂閉眼,不過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