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婢女趕忙在老嫗耳旁道:“太夫人,大老爺回來了。”
“他娘死了,告訴他以後留在金陵不用回來了!”
老嫗指著顧可學的方向,罵不跌口,寧玦亦是蹙著眉朝著顧可學走了過去。
“顧部堂?”
顧可學望著寧玦一笑,而後稽首道:“寧僉憲,咱們又見面了。”
“這要是出戏,那顧部堂可當真是下了血本了。”
顧可學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面前的斷壁殘垣:“吾家住了六代人的祖宅,還有我八旬有六的老母,這若真是出戏,我顧可學可就沒臉見列祖列祖了。”
“顧部堂為何不跟寧某直言?”寧玦疑惑的看了一眼顧可學。
“從鄉人說我是煉尿尚書的第一日,我便跟人說過我不是了,有人聽過嗎?”
“人言不在我手裡,史筆也不在我手裡啊!”顧可學望著自家祖宅悠悠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我只當是入朝為官位列九卿了,我便不是匹夫了。”顧可學的情緒愈發激昂起來,眼淚也在眼中打起了轉。
寧玦坐在一旁,朝著不遠處的顧清弄努了努嘴。
“得了吧,顧部堂,都這會了,還裝甚,受氣是真的,但你說伱是良善,這話你自己也不信吧?”
顧可學有些尷尬的收了功。
“成,那我便跟克終掏個底。”
“我家在這無錫有田八千餘畝,但是我不怕你們厘我家田。”
寧玦有些疑惑的看向顧可學。
“為何?”
顧可學遙指鄒家,笑道:“他鄒望拆了我家祖宅,我命知府將他鄒望拿進大牢,你猜後來他是怎麼出來的?”
“郡城內外十里,悉令罷市,我顧家連一根絲線在無錫都買不到!”
“全家四百餘口,幾無菜腐魚肉可饗!當天晚上,我隨身帶的官印便被鄒望換成了從我家祖宅上拆下來的瓦塊。”
“煉尿尚書……”顧可學浮現出幾分苦澀:“老夫若當真是權勢滔天,他們焉敢罵老夫是煉尿尚書?!”
顧可學自懷中掏出一封家書,高聲道:“我兄弟二人入朝為官,不成想連一座祖宅都保不住。”
寧玦有些疑惑的問道:“令弟現任何職?”
“輿新現任廣東按察副使,在瓊州主持鄉試呢。”
寧玦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看著顧可學問道:“顧按察,主持今年的瓊州府鄉試?”
“嗯?僉憲可是知曉我那兄弟?”
顧可學心中一緊,寧玦這才搖了搖頭道:“沒有。”
“天道有察,顧部堂大可不必擔心,即便是沒有寧某,將來也會有人替顧家出這口氣。”
顧可學並不解話中深意。
寧玦知道今年瓊州鄉試,會有一個三十五歲的秀才被顧可學的胞弟顧可久賞識因而中舉。
而那個窮秀才的名字叫做海瑞。
但凡是江南計程車人能知道這位海剛峰的威名,都不會如此草率的給海瑞的師伯扣上一個煉尿尚書的名聲。
什麼盡忠似螻蟻,什麼盡孝似禽獸。
把海瑞的師伯罵成煉尿尚書,拆了海瑞座師家的祖宅。
海瑞在江南行鞭法的時候但凡是眨一下眼,都是他海剛峰不忠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