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我和路真羽聊了很久。
她真愛哭啊,一直在掉淚。
她著問我這兩年是怎麼生活的,又說起我們以前的事。她動情地描述著當年——同是十六歲的我存了一筆錢,孤身去杭接她,從舅舅手裡將她搶了回來,兩人毅然絕然登上北上的火車。當時,兩人身上的錢買了火車票後,只剩下幾枚硬幣了,我做主用僅剩下的硬幣全買了饅頭,車上有熱水,冷饅頭就熱水吃。
“我說,原來大饅頭這麼好吃。等我有錢了,要買一籃子吃個飽!你還笑我傻。”路真羽說著說著還笑出聲。
在她的故事裡,我儼然一位女俠。
我知道,記憶經過歲月的妝點,苦難總會染上浪漫的色彩。描述時難免有誇張的成分。
可是,她說的那些事,我真的,完全記不得。如同是隔著一面厚厚的牆。觸不到,看不到,聽不到,即便努力去想象也不會有相似的畫面可以對應。
她的敘述,我只能聆聽,不能回應。
“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去爬山……”
她一頓,猛然看我。
“呃……”我想給個正面的反應,卻卡住了,“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我太木了,無法隱藏自己的僵硬。
她表情一滯,向我道歉:“對不起,是我一時忘記了,你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沒關係。”
她握住我的手:“不要怕,有我在,一定會想起來的。我們回家吧,我們家還在老地方,我沒有搬走,你的房間也還是老樣子。”
“我暫時……得在外面住……”
我已知道她是從林暄妍處取得我的電話。而我住在律家的事情,林暄妍沒有告訴她。
關於林暄妍……我有些警惕。
見我拒絕,她乖巧道:“我理解的,那你想回去的時候隨時和我說。”
“那會不會麻煩你。”
“說什麼麻煩,姐姐何必要和我說這種話,我怪傷心的。”她嬌嗔起來。
“謝謝……呃……”說謝謝似乎太生疏了,但除了謝謝,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有些尷尬。
對此,她寬容一笑。
告別前,她從包裡拿出一本影集遞給我:“我想姐姐應該會很想看到這個。”
見我疑惑,她立刻解釋:“是你的影集。我從你房間的書架上拿的。”
我忐忑接過:“我的……照片?”
“嗯,從小到大的照片。”她說完又浪漫暢想,“說不定,姐姐看完它,能‘嗖嗖嗖’想起以前的事!”
“但願吧。”我莞爾。
醫生曾對我說,恢復期會很漫長,讓我有心理準備。
人類的大腦如此敏感又脆弱。一夢之間,全數記得過往,那是影視劇的誇張。現實,往往沒有那樣的奇蹟。但,如果上蒼憐憫,願意贈送我一枚祝福。我祈願,我可以想起過往。
想到這裡,我不由地呼吸窘迫,鄭重捧起影集,仔細翻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