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貼發票”這份工作並無技術含量。只要對好資料,再吹毛求疵的人不過是在意發票們貼得整不整齊而已。然而,此刻,我卻因為“貼發票”這件事站在財務部聆聽財務主管的教誨。
“作為總監助理,你必須協助他檢查發票的真偽!有些不能報銷的專案就不要提上來了。你不經過稽核,一股腦兒將這些東西全提交上來,這不是給我們財務部添麻煩麼,總監還要招助理做什麼!”財務主管將一大貼厚厚的單子塞回我手中,“你把這裡拿回去再檢查一遍,確認無誤了再給我!”
我接著單據,天真問道:“請問,什麼專案是不能報銷的專案?”
我問的似乎是特別門外漢的問題,因為財務主管動作一凝,眉頭不可遏止地彈跳起來。
我預感她要爆發了,連忙捧著單子道別、逃跑。
我捧著一頭霧水和一臉疑惑回到工位。對面的小楊見狀,衝著我揮了揮手,他坐著椅滑出一點身子,探著腦袋小心問詢:“你被訓了吧,你別放在心上啊,這不是你的錯。”
我茫然聽完他的說辭,突然意識到,他是在安慰我。
“我沒事。”
鈍感再次發揮效用。說實話,我並不覺得財務主管的訓斥有多傷人。
他嘆了口氣,“其實,財務主管針對的不是你。陳總以前那兩位助理也是這樣,習慣了就好。”
他話說到一半,劉姐走了過來,她以手勢要他噤聲。
劉姐:“走走走,中午我請吃飯,我們去吃烤魚吧,我好久沒有吃都想念了!”
於是,在劉姐的主導下,三人中午便去了一家烤魚店,劉姐平時經常光顧的那家臨時整修,三人又去了偏遠的一家。
烤魚是將魚刨淨後在炭火上預先烤過,再移入墊著各種時蔬的方盤之中,再澆入油湯再煮。上菜時,方盆是連著炭火盆一起上的桌,食客邊煮邊吃,這道菜重辣、重麻、重油,口味偏重。這種做法目前在靠海的鯉城並不流行。
我的注意力不在眼前美食之上,我牽念的是下午的工作:“財務主管說的‘不能報銷的專案’到底是什麼專案?”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劉姐問我,“你為什麼要來我們公司應聘這個職位。”
“我需要工作啊。”
“以你的本事,你可以找到比貼發票更好的工作。”
我大笑:“我有什麼本事?”
“我看到你畫的畫了。就是那副一個男的變成水仙的那副。那麼好的畫!你有這本事可以找個畫畫相關的工作啊,幹嘛來這裡受氣!”
“這份工作很好,我不覺得是受氣。”我真誠地回答。
劉姐看我了一眼,不再勉強。
她繼續延續之前的話題:“我告訴你啊,陳總是老闆的小舅子,年輕,還沒結過婚,難免有些抒發情緒的時候。”
“抒發情緒?”
小楊指著他的左邊我的右邊的牆說:“喏,就類似那樣的——”
我扭頭。
牆上懸掛著一臺液晶電視,電視此刻正播放本市電視臺的《午間新聞》。
新聞上的說是警察突襲了某個夜夜笙歌的夜總會,抓獲了一群聚眾豪賭亂玩的不法分子。在平靜的解說詞說畢,切入案發現場,搖晃的鏡頭是突襲抓捕時的場景,一群衣冠不整的男女尖叫著抱頭鼠竄。下一個鏡頭,則是“不法分子”們抱著頭排隊而出。走在最後的那位尤其不配合,在警察的退搡之下,那人突然抬頭對著鏡頭陰狠一笑,他對著鏡頭說了一句話。
是陳旭!
居然是他……
我的心莫名慌亂起來。雖然影片背景音調得很小,但我還是聽到到了。他說的是,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們仨默不作聲地看完了整則新聞。
劉姐撇了撇嘴:“哎呀,你說,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愛亂玩,這算什麼事啊,這麼丟人現眼的事還上了電視,如果他們的父母見到了會怎麼想……”
“劉姐,你別一杆子打翻一艘船,我可是四好青年!”小楊出聲反抗,“不信你問小牧,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