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鈞面容一凜,右手按上了腰間的歲寒劍,沉聲道:“莫非……神君是覺得我們衝撞了你的寶地,出言恐嚇?那我們賠禮道歉,但無心之失,閣下既為神,何必和我們區區凡人過不去。”
他蹙眉望了望自己的左手,小指上的紅線此時已漸漸暗淡消退成半通明的暗紅色,“神君之物,我們凡人受不起,還請神君把這紅線解了吧。”
按理說,這來歷不明的紅線確實可疑,自然應該解下來;可安樂聽到他這句話,就是忍不住……有點難過。
“哎呀,小姑娘別難過別難過,”大司命笑嘻嘻地開口,卻不是在看嬴鈞,而是在和安樂說話,“你放心,這是用千秋筆畫的紅線,除了你們自己,誰也解不下來。”
安樂感到身前之人猛的一僵,隨後伸手就要去扯自己手上紅線系的結。
“餵你等我把話說完行不行!”大司命大驚失色,“我都說了,這是千秋筆畫的紅線,可不是普通的月老紅線,這是你們的生命線。”
嬴鈞的動作停住了,目光刷的看向大司命。
“我不是告訴你們了嘛,你們共用一條命共用一條命,聽不懂還是怎麼的?”
大司命一臉頭疼的樣子,“實話說吧,這線一直都存在,我只不過是用千秋筆把它描出來讓你們看見了而已。解了線,就會魂飛魄散。你們要是活膩歪了,那直接上手解,我絕不攔你們。”
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眨眨眼:“不過倒也可以理解成,解了線的人呢,為了另一個人甘願放棄自己的靈魂。還真是絕美的愛情啊……真是令人作嘔。”
這……大司命莫非是被誰傷過心,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安樂忽然驚醒,不對啊!這都什麼時候了,自己還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
不知道為什麼,嬴鈞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就是有一種篤定的安全感。
“當然了,我其實也並不介意幫你們解決這個難題,直接在這裡把你們兩個都給結果了,也省的你們再回人間去受罪。”大司命前一刻還在笑,後一刻眼神驀地就冷了下來,翻臉比變天還快。
靜謐無聲的星夜忽然風雷湧動,黑衣神君的手中驟然炸起一道雪亮金光,光芒散盡之後,赫然是一柄熊熊燃燒的金色長劍!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安樂還沒有從金光晃了眼睛的眩暈中反應過來,餘光只見身邊衣袂翻飛,嬴鈞二話沒說,已經毫不猶豫地拔劍衝了上去。
“鐺”的一聲,劍刃相撞,剎那間無數金色或銀色的星子迸濺開來,彷彿火樹銀花在整個天穹綻開!
天空中的星河開始飛速流動,絞成璀璨洶湧的旋渦。幻境中狂風呼嘯,地面震顫,讓人無端地覺得,世界已瀕臨崩潰。
就在這時,安樂腦中忽然一陣劇痛襲來,眼前忽明忽暗,翻湧起一片雪花般光怪陸離的景象。崩裂的天穹,憤怒湧動的星河,熊熊燃燒的烈焰,還有劍光,金色與銀色的劍光相撞,帶來撕裂一切的劍芒,似乎是天下所有不甘的怨靈在尖叫吶喊……
她難以匹敵這驟然加劇的疼痛,抱著腦袋躬下身去。嬴鈞與大司命已過數招,偶一回頭忽然看到她的異狀,焦急出聲:“你怎麼了!”
安樂勉強抬起頭,正看到嬴鈞身後,大司命嘴角一瞬間露出了陰險的笑容。
小心背後!
她無法控制地想要尖叫出聲,喉嚨卻像被攫住似的,半分也發不出來,只覺得一道恐懼至極的電流從四肢百骸齊齊匯聚到頭頂,滅頂的絕望鋪天蓋地而來。
時間放慢了。她的瞳孔中映出他焦急的面容,以及背後繽紛炸裂的燦爛星光。忽然一道淺綠的光芒從她腰間飛起,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
安樂睜大了眼睛。那是……她的玉玦。
剎那靜止的時間裡,瞬息萬變。
翡翠彷彿有了生命一般,緩緩飛到空中,隨後撲簌簌化成了漫天綠葉,冰冷的空氣中驀然瀰漫開一股溼潤而清新的芬芳。
那是人間草葉的氣息,似乎是杜若的清香。
大司命的黑劍已高高揚起,忽然籠罩在這一片葉雨之中,神情有一瞬間恍惚。就在這一剎那,葉雨紛紛落下,在失控的星河中籠罩住了三人。
無數片綠葉之中,一片綠葉在安樂眼中逐漸放大,青翠欲滴的葉面上脈絡清晰可見。
它彷彿自天國飄落,微微打著旋兒,最後悠悠然落在了她的額頭,彷彿一個溫柔繾綣的吻。
那一刻,安樂在呼嘯風聲中聽到了一聲遙不可及的嘆息。
眼前一黑。
再一睜眼,明亮的天光刺得她立馬流出了眼淚。但她顧不上這麼多,連忙看向身旁——
還好,嬴鈞也在。
他還是持劍而立的狀態,顯然也和她一樣對驟然變化的環境猝不及防,被強光激得皺起眉,第一時間看向她。
她摸摸腰間,鬆了口氣——玉玦回來了。
雖然不知道剛才一片混亂的瞬間發生了什麼,但大概是這塊玉玦救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