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鶯站在楊方身後,看著那個大太監全身顫抖著磕頭告退,坐在高位的燕盛帝卻有意無意地看著楚謫月的方向,整體神情還勉力維持平靜,但那捏緊衣服的手,微微顫抖的酒杯,都透露出他的心情十分不悅。
宮人戰戰兢兢地給他遞上新的筷子。
燕盛帝卻不接過,而是把目光移向坐在武將首位的蔣觀潮。
“蔣愛卿。”
他叫道。皇帝一開口,大殿內的文臣武將都放下了筷子,把目光轉向被叫住名字的人。
這是個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留了一把漂亮的長鬍子,他手握象牙笏板身著朱紫長袍,走到殿中下跪磕頭:
“臣在。”
蔣觀潮握著笏板等待著上面燕盛帝的回覆,他是王公大臣,一般情況下燕盛帝早該說“愛卿平身”了。
今日燕盛帝卻讓他等了一會兒……能走到這裡的哪個不是人精?蔣觀潮低頭看著冰涼的地磚苦笑了一下,燕盛帝這是殺雞給猴看呢。
“……愛卿平身。”果然,大概過了三句話的時間,燕盛帝才慢悠悠開了口:“如今戰火初平,難民湧入我朝,管理十分艱難。”
他說到此處,看向楚謫月:“國師。”
“臣在。”這時楚謫月才放下事不關己的姿態,俯身應道。
燕盛帝抬了抬手:“國師出使有功,朕敬你一杯。”
楚謫月笑道:“陛下抬愛了……為人臣子,本該為陛下分憂。”
燕盛帝在心裡冷笑,楚謫月就是這幅忠君愛國的樣子最讓他厭惡!他在人前總是好像什麼錯也沒有,好像是賞是罰都不會改變他的表情。
大殿裡的氣氛突然變得安靜下來,歌舞伎們瑟瑟發抖地站在殿外,這些菟絲花們能敏銳地發現任何風吹草動,君臣之間雖然面上相處融洽,但內裡還不知道如何翻攪風雲呢!
燕盛帝飲盡杯中酒。
酒是好酒,香味纏綿,藉著酒意,他看著楚謫月說道:“國師功苦勞高,是我兩朝老臣,如今後生們起來了,更不該為此小事操心勞累。”
他見楚謫月表情不變,接著說道:“蔣愛卿,你近日可常去國師府,請教於國師。你是晚輩,該與國師執弟子禮才是。”
蔣觀潮:……
皇帝不敢拿國師開刀,這卻是在為難他!他蔣觀潮也算是戰功赫赫的一方都督,位列武將首席,手下門客數百。他國師哪怕地位再高,也沒資格受他的弟子禮!
但他是皇帝一手提拔上來的……
燕盛帝近年來對手下臣子的監察近乎嚴苛,蔣家又是新興世家,沒有忤逆皇帝的資本。
他只能忍氣吞聲,握著笏板深深再拜:“微臣遵旨……謝恩。”
他說了這句話之後有些屈辱地重新低下頭去。
楚謫月才不慌不忙地抖抖袍子站起來:“蔣大人是我朝都督,與微臣執弟子禮著實不合適。至於微臣手上事務,微臣會慢慢教給宮閣。他自小在我膝下長大,教他也順手些。”
燕盛帝幾乎要捏碎酒杯!
是!他難道不知道讓蔣觀潮給楚謫月執弟子禮不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