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海中,石昊天還在不停的思考和推演著屬於自己的刀法,而在意識海之外的石室中,石昊天的身體已被縱橫交錯的威力絕強的劍氣所包圍,一抹抹幽光不停的閃過,一道道劍氣不斷的被那一抹抹幽光揮散。
石昊天停在刀法的境界已經很多年,他更是想了很多年,那麼多年來,都一直不得其門而入,因為他不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用錯了法子。
文人想要寫出好文章,只有不斷的看書,多看書,看好書,所謂讀書百遍,其義自見,看的書多了,那些個散亂而馭雜的文字,已可以用屬於自己的一種方式來編織成動人的語言。
武人想要練出好武功,只有不停的苦練,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更要有大毅力大恆心,有水滴石穿的耐心,在長久的堅持不懈的努力下,終有一天可以從練基本功起,到習得高深武學。
刀是殺器,練刀不是寫文章,練刀即練武,所以,無論是想要練成什麼樣的刀,想要達到什麼樣的境界,都唯有一個辦法,練,苦練。
石昊天最初的堅持並沒有錯,哪怕睡覺的時候,他的刀都放在最順手的地方,可謂刀不離身,長久的苦練和兩世為人的悟性,終於讓他在幾年後就懂得了刀,懂得了什麼是刀。
石昊天最初沒錯,可是後來他卻錯了,他實在是不該停下來,無論他想練成什麼樣的刀法,都只能去練,而不是想,有些東西,哪怕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若不去做,而只是靠去想,那麼,最終也只能淪為空想,所幸那麼多年下來,他雖然停下了苦練,可並沒有放下刀,他只是境界停止了下來,可是並沒有後退,就好像走路,他在走到了某個地點之後,並沒有將自己的腳步停下來休息,但卻一直停在原地踏步,這一停,就是十來年,代價不可謂不大。
武人的破境,從來都不是偶然,而是長期苦練加上那突如其來的靈光一閃後,水到渠成的一種必然,若是沒有長期苦練而只靠腦子去想,那也最終只能成為鏡中花水中月一樣的偽境,若是隻靠長期苦練而一點不用腦子去想,那麼最終也只能成為一頭蠻牛一樣的,文人眼中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唯有在實踐中不停的去想著完善,練出來的武藝,才能是真正的武藝,而不是那種彷彿看起來很厲害,但其實只是個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石昊天腦子裡在想,他的身體在揮刀。
他並沒有一套很系統很固定的招式,他出刀的動作很簡單,而且每個動作,也都基本上是用刀的基礎動作,劈,掃,撩,刺,來來去去就是那麼幾個動作,他好像除了那幾個動作,其他的動作一點都不會的樣子。只是他的動作很重,也很快,快得已看不見刀,只能看見一抹抹黑色的彷彿來自九幽的幽光。
這不知已是第幾輪的劍氣,石昊天閉著眼睛,彷彿永遠不知疲倦的揮著刀,他雖然閉著眼睛,卻能準確的找到劍氣襲來的位置,被那麼多的劍氣襲來,他看起來不但沒受傷,更好像連衣角都沒有被劍氣撕去一絲。
他已經用這種不一樣的方式練刀練了不少的時間,現在還在練,他還準備練多久?如果劍氣一直不停,他難道就要一直永遠的練下去?
“他不會一直練下去。”石炎不知什麼時候已出現在了石室外,衛老的面前,看著石昊天進去的方向,石炎的臉上看起來很平淡,但眼裡卻充滿著濃濃的自信。
“寒山,九轉劍獄只要一啟動就不會停的事情,你沒有告訴他吧。”石炎問的是衛寒山,臉卻看著的是石昊天進去那個石室,他沒有轉過身看著衛寒山,他怕自己臉上那種惡作劇的笑容會被衛寒山看到。
“當然沒有。”衛寒山笑得很愉快:“能坑天少爺不容易,所以,只要是能讓他感覺鬱悶的事,我做起來都高興得很,天少爺實在是太不厚道了,每次來,帶的酒都只能夠塞牙縫,打又捨不得打,罵又罵不過他,但能讓他吃吃苦頭,我還是很高興看到的。”
石炎轉過身來坐在衛寒山的面前,手上已多出一壺酒,正是衛寒山最喜歡的陳年竹葉青,他把酒遞到衛寒山的手上,微笑著,道:“寫字你不如我,用刀我卻不如你,你是孩子的啟蒙老師,雖然他以為是他瞎練的,但若是沒有你,他在刀道的進境上可能還要晚個幾年才能到現在的地步,你既然不擔心他的安全,想必也就最多受些皮肉之苦,這點苦,那孩子還是吃得消的,本來我還想著,我已經抽掉了他的一絲先天元氣溫養著,等時機成熟我走的時候再強行還給他,到時看他能接受幾分是幾分了,可你怎麼就這麼敢肯定他一定會在這裡面晉入先天,而且非要我把天煉石給他,不給都不行。”
“還是這竹葉青對胃口。”衛寒山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滿足的吐出一口氣,嘿嘿笑道:“想要答案還不簡單,因為,我比你懂刀。”
石火怔了怔:“就這樣?”
“嗯。”衛寒山一本正經的點著頭,道:“就這樣。”
石炎不說話了,卻已豎起了耳朵,因為他要聽聽衛寒山會給他一個怎樣的解釋。
衛寒山的視線越過石炎,看著石昊天進去的那個長廊,好像又看到了石昊天那個跳脫的影子,眼裡也忍不住露出溫暖的笑意,道:“天少爺很不容易,真的,若是普通人被一生出來就抽走了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先天元氣,恐怕一輩子看起來都是病懨懨的,路走得多了都會覺得費勁,更莫說成為一個人人頭疼的渾蛋,可是天少爺做到了,這其中雖然離不開你我的些許幫助,可是我們的幫助終歸有限,他自身的長期不懈的堅持和努力,才是他能成長到今天的根本。”
石炎點頭,眼神很欣慰,衛寒山稱讚石昊天,比給他吃一顆糖還令人覺得舒服。
衛寒山道:“正是因為他的身體先天不太好,所以我選了世間最剛猛的武器給他,若是他的身體撐不住刀的銳氣和殺氣,那麼他也只能慢慢的從打磨筋骨皮開始,養好身體後,拖上二十年,接受你給他溫養好的東西,以後就算不能與你站在一起,但若要自保,也應該綽綽有餘了,恐怕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嗯。”石炎道:“我只能這樣去想,也只能這樣去做,他若不成器,我也能保他一世百年平安。”他忽然又笑了,道:“可我想不到的是,在我抽掉他那絲先天元氣後,僅憑他自己的努力,他居然可以一步步的走到今天,每每想到此,我的心情總會有些莫名的激盪,連我多年的養氣功夫,都遲遲靜不下心。”
“有子如此,夫復何求。”衛寒山也忍不住讚了一句。
石炎沒說話,但他微笑的眼角,已足夠說明了一切。
衛寒山道:“天少爺能夠承受住刀的銳氣和殺氣,是我沒想到的,我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敢用那種鋒銳無匹的殺氣來磨礪自己的身體,十幾年如一日,變成從承受殺氣,到能輕鬆駕馭殺氣,這其中的苦,你不懂刀,所以也不是你懂的,但就憑這一點,天少爺已能令我衛寒山佩服得五體投地,那種每一刻有如萬刀加身般的痛苦,每一日每一刻,哪怕有半分鬆懈,恐怕都會筋骨崩碎,萬劫不復,但天少爺自習刀以來,卻日日手不離刀,哪怕睡覺,都刀不離身,那種近乎於自殘式的磨礪身體,換成是我,恐怕我早已崩潰而放棄,更莫說一步一步的,穩穩的走到如今的境界。”
石炎眼角的笑意已消失了,他知道石昊天練刀很刻苦,卻從來也不知道,他這個令他驕傲的兒子,每一日每一刻,都處在崩潰的邊緣。他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時刻都有如萬刀加身,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但石昊天卻從未提過一個字,從未表現出任何的異常,在他的臉上,讓人看到的,永遠都只有笑容,而不是眼淚,和放棄。
石炎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因為衛寒山又在開始說:“你我都知道,他從來也沒有學過任何內功心法,因為你沒教過他,而我,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想過要讓他練任何的內功心法。”
“哦?”石炎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
衛寒山道:“因為,任何的內功心法,對他來說都只是一個累贅。”他沒讓石炎繼續問下去,自己又在解釋著道:“更因為,世間沒有任何一種內功心法,是適合他的。”
石炎更不懂了,所以他的眉頭已輕輕的皺了起來。
衛寒山道:“刀的鋒銳和殺氣,除了每日讓他如萬刀加身之外,更讓他與刀更加的契合,逐漸人與刀合,人就是刀,刀就是人,刀的殺意,就是他的內力,殺意不絕,內力不止,殺意愈濃,內力更旺,即便骨碎筋斷,只要殺意在心,一口氣亦可殺人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