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輔大人此言,下官惶恐!”
“儲君廢立之事,本是陛下聖心獨斷之事,何時立,何時廢,該立何人,廢何人,皆非人臣可以議論。”
“下官上此奏疏,只是對太子殿下居東宮之位的法理,有所疑惑,並向陛下闡述下官的看法而已,並無他意。”
這話聽起來有些矛盾,但是在場所有的人,卻都聽明白了。
儲君之位關係到社稷國本,朝臣自然可以議論,但是,他們能夠議論的範圍,僅僅在於,勸諫皇帝早立太子,以及在立了不合法理的太子時,給予勸諫。
但是,具體能不能廢,廢了之後,又該冊立哪個皇子,尤其是後者,卻要慎之又慎,尤其是對於官位越高的大臣,越是如此,態度一旦稍稍強硬,便會有逼宮的嫌疑。
這其中最具代表的,自然是萬曆朝的國本之爭,不過,即便是那一次,群臣堅持的前提也一直是,萬曆本人並不曾堅定的要廢掉長子的繼承權,而且國本之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萬曆自己曾經對群臣承諾過,要立長子為太子。
換句話說,萬曆朝的國本之爭,實際上是朝臣用曾經的皇帝,來對抗改了主意的皇帝,即便如此,朝臣們也只是不斷催促萬曆履行承諾,而沒有激烈的和萬曆對抗過。
何文淵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情,但是,身為朝臣,尤其是在現在這個場景下,他所面臨的局面,其實相差不多。
說到底,何文淵在上這份密奏的時候,也沒有想到,其中的內容會被公佈出來,所以,現在做的事後彌補,也很難徹底放手一搏。
他能夠下定決心,反對東宮太子,已經算是冒了極大的風險了,如果說,要在現在掀起廢黜之事,幾乎沒有任何的勝算!
所以,他只能這麼做,在何文淵看來,這個答案,應該還算是穩妥的……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俞士悅卻正等著他說這句話,待他說完之後,俞士悅轉身對著天子便開口道。
“陛下,臣以為,何侍郎雖然沒有廢立之意,但是,他的這份奏疏,在朝中引發如此議論,若是不加懲處,恐難服眾。”
“除此之外,對於何侍郎所言,太子殿下之法理,臣亦以為,不需再多議論。”
“儲君之位,既是國事,也是陛下家事,當初陛下登基之時,便曾有言,東宮儲位,本該遵聖母之意,立宣宗章皇帝陛下長孫,後太上皇歸朝,對此亦無異議。”
“如此可見,太子殿下居儲君之位,既是禮法所歸,亦是天家所向,何有疑惑之處?”
“請陛下聖裁!”
這番話,沒有什麼新意,搬出來的,仍舊是當初冊立太子時的折中解釋。
即不討論太子承繼的是太上皇還是天子的法統,而是上溯到宣宗皇帝,以宣宗皇帝長孫的身份正位。
事實上,這恰恰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何文淵所要求的,是釐清這中間的區別,而俞士悅卻要把問題拉回去,沿用原來的說法,這二者各有道理,也各有優勢。
俞士悅的優勢在於,他所說的說法,是當初皇帝認可了的,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這個說法,是胡濙當初提出來的,這也就意味著,至少作為禮部的大宗伯,不可能出面否認他。
至於何文淵,他的優勢則是在於,他所說的說法,實際上是在迎合天子,所以說到底,如今要看的,還是天子的態度。
但是……
何文淵抬頭看著天子,莫名其妙的,他卻覺得有些心慌,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其他的幾個重臣,卻見他們看向自己的目光當中,也帶著幾分複雜,但是,眉頭卻已經舒展開,顯然並沒有再因為此事而感到憂慮。
見此狀況,何文淵心念急轉,忽而便是靈光一閃,暗道一聲……
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