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俞士悅一開口,便將被徐有貞等人推到結局邊緣的話題,又拉了回來,一則是平息天子的怒火,二則也是一步步為東宮在朝中爭取足夠的籌碼。
和其他的東宮屬官不同,俞士悅畢竟份屬重臣之列,以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威望,和七卿相比也不遑多讓。
因此,他的表態,朱祁鈺自然不能忽視,而且,俞士悅這麼一站出來,其他的重臣也開了口。
先是工部陳循道:“陛下,俞次輔所言有理,事到如今,朝中群臣對此已然是議論紛紛,若不徹底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闡明清楚,恐難平息朝議,故而,不妨讓何侍郎將所奏內容詳述,與在場眾臣論辯清楚,如此方是上策。”
從表面上來看,這件事情和陳循是沒什麼關係的,但是,朝堂上出了看執掌,還要看關係。
陳循在繼任工部尚書之前,曾是翰林學士,東宮中的屬官,至少有一半,都是從翰林院轉調而來,所以這個時候,哪怕是為了保住這些人,陳循也默契的站了出來附和俞士悅。
接下來,禮部胡濙也開口道。
“陛下,臣也覺得,此事不宜拖延,否則,必會令朝堂不安。”
胡老大人掌管禮部,這種事情,自然也不可能全然閉口不言,他這麼一開口,朱祁鈺便更加不好拂逆眾意。
沉吟片刻,他招了招手,對著懷恩吩咐了一句,於是,後者便退下去將當初何文淵那份密疏取了過來。
朱祁鈺既然將這些人都召了過來,自然也沒有要將此事隱下的意思,眼瞧著懷恩回來,便示意他當眾將此疏讀了一遍。
“……天佑下民作之君,父有天下傳之子,此三代所以長治久安之本也,今陛下正位,儲君卻非陛下親子,此非正理也,懇請陛下三思……”
隨著懷恩平穩的聲音響起,殿中大臣的神色各異,一眾重臣皺眉沉思,東宮的一干屬官則是越發的憤憤不平,至於何文淵自己,則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不出意料的是,這份密疏的內容,果然和朝中傳言基本相符,密疏讀完之後,天子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絲喜怒,只淡淡的吩咐道。
“朕按你們的意思,已經將密疏的內容公開,要如何論辯,便辯吧!”
話音落下,底下的一眾東宮屬官頓時便有些按捺不住,見此狀況,俞士悅趕忙搶先一步,轉身對著何文淵問道。
“何侍郎,你這份奏疏,本官可否認為,是以東宮儲位不正,請陛下易儲?”
這話看似是一句廢話,但是,實則卻是最緊要之處。
因為,何文淵的這份奏疏,雖然通篇都是在闡述太子殿下的東宮之位不正,但是,卻並沒有明確而直接的提出,要廢黜太子,冊立新的儲君。
或許有人覺得,這密疏當中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最後的窗戶紙有沒有捅破,還有意義嗎?
事實是,當然有意義!
俞士悅問出這句話之後,殿中的一干重臣,目光都不約而同的盯緊了何文淵,與此同時,何文淵也罕見的沒有了剛剛和徐有貞等人論辯的底氣。
他很清楚,俞士悅這句話的重點在哪,別的都不重要,重點在於,是否要在這個時間點上,行廢立之事。
這個答案,幾乎是不用想的!
如今朝中局勢動盪,地方災情嚴重,別說太子的法統還沒掰扯清楚,便是論清楚了,要廢也不能是在現在。
但是,這恰恰是最難回答的地方,如果說,何文淵堅持要立刻廢黜太子,那麼,便是不顧國家,而反過來,他若是否認的話,那麼,引出的另一個問題就是,既然沒有立刻廢黜之意,那麼,他為何要在這個時候上奏?
總不能是,看到宮中嫡子降生,天子龍顏大悅,所以他趁機逢迎,希圖倖進吧……
所以說,能夠混到重臣級別的,就沒有一個簡單的,看著徐有貞等人蹦躂的那麼歡實,爭執的面紅耳赤的,何文淵都能應付,可換了俞士悅,這頭一句話,便讓他陷入到了兩難當中。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一干大臣和天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以致於,何文淵就算想要猶豫,都沒有理由,稍一沉吟,何文淵最終選擇了一個相對保守的說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