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雪聽她言語之間諱莫如深,話到嘴邊,又停了停。
聽謝家大太太接著說,“你自小就是個可人疼的,生得又好,兩家的老太爺老太太難免偏疼你幾分。我們這樣的人家,外人抬愛且不論,自個兒要心如明鏡,還要時時勤拂拭。這心若蒙塵,菩薩也渡不了你。我也只同你母親說了。言盡於此,信與不信,就在你自身參悟了。”
她那時剛滿了十五歲,差一點就淪為妒婦,毒婦。爭風吃醋在這樣的人家不算什麼,妨害子嗣則是家醜。
這門親事,也是不得不退。
白瑞雪兀自請了一炷香,到菩薩跟前參拜。禮畢,便跪在了大太太身旁的蒲團上。
隔了一會兒,見她還跪著呢。大太太便也跪了下來,敲著木魚接著做早課,“你還年輕,何苦這麼執著。”
“今日是去大少奶奶家相看的好日子,本不該掃太太的雅興。只是事及生死,又關乎家風,為防無妄之災,還是儘早提點太太為好。”
大太太的臉龐隨著微微低下的頭而黯淡了下來,陰影遮著眉如青雲。
“沒有做過的事情,我不認。菩薩面前,我也是這麼說。兩家老太爺那裡要領的罪,我自會去領。而太太既然能看出來,又坦承同出一脈,我會的,太太自然都會,我不會的——”
頓了頓,才接著說,“想來太太出師的時候就會了。太太也說了,我是白家這一支這一輩可能出師的桃花傳人,如此一來,豈非十二山頭人人可疑?子孫不肖,自一百年前拔得頭籌,我桃花傳人便坐穩這頭把交椅!”
眼見著大太太扭頭看來,目光灼灼如眉間繪著的火紅蓮花妝。
白瑞雪與她對視,方寸之間,依稀有電光石火。
她偏將聲音放輕放軟,“縱然是大太太的掌上明珠,可也是我桃花傳人。子孫不肖,這親上親的,只能屈居我之下。要麼,喚我一聲‘大嫂’,要麼,我還她一聲‘弟妹’——”
抬眼一笑,當真是嬌俏可人。
“你——你算哪門子的傳人!”
謝家大太太是被氣糊塗了吧,口不擇言,“只聽說過,傳男不傳女,你這支長房可還在。若非這親上親,你一人挑一房,你二房也沒了人……”手中念珠卻是一掙繩斷,檀木珠落地,顆顆清脆。
欲言又止間,白瑞雪已施施然站了起來,“一葉障目。敢問居士,七情難斷,慾壑難填,到底是入了魔障,還是造的業障?蓮是佛門聖花。看取蓮花淨,方知不染心。妙法蓮華,無上高潔。只當珍惜。菩薩面前,我俯仰無愧,問心也無愧。”
說著,她湊近些,“也無需跪祖宗。”
閨名裡有個“蓮”字的謝家大太太被她堵得一窒,正是管家不嚴呢,脫口道:“這上頭可是謝家的祖宗。”
“親上親。”白瑞雪反問一句,“謝家祖宗不是我祖宗?”
這是實話。謝家大太太改口,“只是也分個遠近親疏!你表姐雖然不及你生得嘴巧可人疼,但菩薩看她心誠,剛好身邊也缺個灑掃的。就她呢。”
是說的拜山門呢。白瑞雪聽了出來,明明是她先拜了師的,回頭卻說做不得數。
謝清萱進去了。
“我白家祖上也有仙女啊。”白瑞雪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桃源山城都知道,一百年前我白家祖宗和天上的仙女一見鍾情,他們說這就是‘撞仙緣’。我家祖宗自己都說了,老婆娶得好,發家致富跑不了——”
原是自誇他有仙女緣呢。非要留個定情信物給他,他都說不要客氣。
那時都說他挾恩圖報,救了謝家祖宗一命,回頭就瞧上了謝家祖宗嫡親的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