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了片刻,嘎吱一聲,房門開啟。顏司然坐在輪椅上,被人抬進門檻,然後推著進來。
他臉上帶著幾分笑意,眼睫毛黑而濃密彎曲,有一種奇特的美感。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的神情,玩世不恭混合著隱忍,卻叫女孩子看得依稀心驚。
是出了車禍吧。
“妹妹。”他抬起胳膊,將起身相迎的她擁入懷中,“一早就說了要接了你去的。母親總推說你年紀小,沒見過世面,最近卻聽說要結婚了。”
海外的蠻人,據說有的是這樣打招呼的。雖然和他們的禮不同,一樣是親近。女孩子也有一刻僵硬,居高臨下的感覺也讓她不自在。
而他,卻彷彿已經習慣了仰視。
小丫鬟奉上茶,悄聲退了出去。
白瑞雪體貼地坐了下來,略略抬頭看著他:“司然哥哥,是我不想出去唸書。”
“是嗎?”他看向身後,於是推著他的人也走了出去。
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後重新闔上,而他也在下一刻原形畢露,露出一早被她看出來的頑皮口吻,“為什麼?我卻是個自小就靜不下來的,現在像個活死人一樣,還記掛著這一方世外桃源。”
頓了頓,他接著說,“我念書的時候就聽說過這裡了,說是春日裡,城裡城外漫山的桃花開得好。遠遠看去,半城飛花,桃源山城因此得名。妹妹知道帝都城嗎?”
白瑞雪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她母親就在那裡。她雖沒有去過,但她一早會說那裡的話,最近又重新拾了起來。
女孩子想了想,告訴他:“聽母親說,這一趟我們可以同路。等我成了親以後,就會和瑾軒表哥一起去帝都城裡留學。”
是要守三年孝吧。白瑞雪聽她奶媽和她母親嘀咕:“這不是放虎歸山嗎?小姐篤定她會留下來,留在這裡?”
“這可由不得她。”她母親道,“誰家姨太太跟著拋頭露面的,至少我們謝家沒有這個規矩。以為跟著來磕個頭,我們就得認了,真當隔了千山萬水,她之前的那些事情我們就不知道……要早一步,我叫人拿掃帚攆了她出去。”
是司然哥哥的車禍吧。女孩子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冤家路窄”。
就算隔了萬水千山,也認得,還剛好是姻親了。那一刻的她甚至想得多了點,瑾軒表哥知道嗎?
“妹妹,是真的要結婚了?你多大呢……聽說你沒有考上桃源大學堂的女學。那是入學考試,六歲大的小娃娃?不是,我是說,你去考的時候才六歲?”
他看了過來,白瑞雪也有一刻莫名羞愧,她就快十三了。
而顏司然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得多了,女孩子心裡也犯了疑,偏著頭看他。
大概是這些年常年待在醫院的緣故,他的膚色有些不健康的蒼白,眼睛亮亮的。眼睫毛濃密而微卷,像大漠戈壁上的野馬,遮擋風沙。
是和他們長得不大一樣。
他垂眼看著自己膝蓋上搭著的薄薄的毯子,輕聲說:“這一次是這一次。下一次,萬一遇上個心術不正卻心思縝密的綁匪,可怎麼好?”
是說她堂弟被綁架的事情吧。當年,轟動桃源山城一時,沒想到海外來的司然哥哥也有所耳聞。
也曾有巡捕房的巡警上門來見了白瑞雪,問了她幾個問題,不過家裡不讓說的。女孩子一直記得,多數是陪著她的奶媽在說,她堂弟的奶媽也在一旁補充著。
不過,一開始就問了她。回頭,奶媽囑咐她說,“二小姐,今天這事可不能往外說,誰問,你都別說……說了,三少爺就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