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扇青衫的男子“噫”了一聲:“下雪了?”
“可不,瑞雪兆豐年呢,今年的第一場雪。”那一刻的白瑞雪聽得外面有婆子和他閒話,“老背晦了,居然唸叨起大少奶奶的名字……是個好兆頭了。”
彼時湊趣的,都是說的吉利話。而這一刻的白瑞雪,頂著大紅蓋頭,見那一襲青袍慢條斯理地踱到近前。
執青扇的手在繡著並蒂蓮花的大紅綢緞上隨意拂過,看似漫不經心,餘光卻一直偷偷瞄著新娘子低頭的側臉。
坐在床邊的白瑞雪雖然自小和表哥笑鬧慣的,也一刻心慌慌,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接下來,洞房花燭夜麼。
是她唸書的時候,女校同學拿來的海外的連環畫麼。
幾個女生圍坐宿舍炭盆邊,小聲說著話。就像是,“和我們的成親不大一樣呢。”
“不是稱心如意的稱杆子,而是扇子?”
“說的就是我們這裡的事情呢……《桃源小公主》。海外蠻人,不懂的啦,我們這裡以前只有寨主。他們認為是這樣的,這樣畫出來的,更帥。”
白瑞雪便也接過,翻了翻。並在封面的一角,很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一行小字:
玄幻言情懸疑連載故事。
玄幻言情?那是什麼意思……她正好看到她們說的那裡,新郎官的扇子耍得好。
是耍帥吧。
在大紅蓋頭揭開的一霎,白瑞雪便也看了他一眼。
面前的這張臉變幻不定的,一會兒膨脹如有人不斷在身後吹氣,充氣氣球般下一秒就要脹裂;一會兒又收縮得厲害,一錯眼,便是皮包骨的骷髏。
五官難辨,依稀卻是解剖臺上的那個年輕人……一股刺鼻的刺激性味道。
是從福爾馬林防腐劑的池子裡新撈上來的?
白瑞雪只覺得指尖一陣灼燒感,就像不小心被融化的蠟油燎到了,火燒火燎的。屍體解剖前,為了儲存完好,也要浸泡在那池子裡。
……是屍油?她聽夏舒航說過一句,“我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是要把泡得已經呈粉紅色的屍體從屍池裡面撈到解剖臺上。”
真的假的?
見她一臉嫌棄吧,他故作神秘地接著說,“所以,師父不要女孩子……女孩子做不了這樣的事情。福爾馬林的刺激性氣味和屍體的腐臭味混合,我第一次都嘔吐了。”
人就是這麼奇怪。
越是害怕,越是想知道。
《猛虎嗅薔薇》,是《桃源小公主》那一章回的題目,並在題目的一角,又看到一行小字:
根據真實案例改編。
白瑞雪這會兒全想了起來,一股腦兒地湧了過來,湧向她。
枯井掩映於荒院。石路的盡頭,在井邊裂開的洗衣石上,赫然纏著一絡烏黑的長髮。
而她就坐在井底。
“出水了,有水了……”
怦然而動的喧譁聲中,她濛濛然看到很多漆黑的髮絲從井中湧起,長髮似水,看不到盡頭。
卻又如同生有眼睛般,看到了她,“求求你,救救我——”纏繞了過來。
就像是認準了她。
“瑾軒表哥!”白瑞雪抬手徒勞地遮擋,在心裡喊他的名字,抑或是,叫出了聲。
滴血的手指冰涼冰涼的,還在他袖子上留下水印子,就像是那時哭鼻子。可是她的骨子裡,就像臘梅,被這冷一激,惶惶然就要開出花來。
三九天裡,高熱不退,一推門卻有一盆雪水當頭而下。
“怎麼是她啊?”
“又叫她給躲了……”有人氣不過,衝她直嚷嚷,“當真是正月裡的豬頭,蠢到了家……寢室鬧賊了。不趕了她走,誰都住不安生。你站哪一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