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辦公室裡,馬衛國摟著多多,像是犯人站在被告席上等待宣判一樣。多多偎依在爸爸的懷裡,用驚恐的眼神看著年過半百的老醫生。
醫生乾咳了一下,望著馬衛國父女,“你們要有心理準備……”馬衛國的心忽悠地一下沉到了谷底。“你妻子以前的**病變因為沒有及時治療,已經轉為癌症。情況很不樂觀……”
馬衛國機械地問道:“有多嚴重?”
“恐怕過不了這個新年!”
馬衛國的身體戰慄了一下,多多恐慌地叫著:“爸爸,爸爸,媽媽沒事吧?”
馬衛國哀求著:“醫生,你一定要救救她。她吃了那麼多苦,剛剛過上好日子,還沒享幾天福啊!不能就讓她這麼走了,我和女兒怎麼辦?”
醫生理解地點點頭,“我們會盡全力挽救患者的生命。只是……”他從醫幾十年,接觸過無數患者,憑直覺就可以判斷出這個家庭的經濟狀況,醫療費可能是個天文數字,是他們根本無法負擔的。
“只是什麼?”
“根據她的病情,初步估算的醫療費也要三十萬,你要先往醫院交三十萬。”
又是當頭一棒,馬衛國口齒不清地念叨著:“三十萬,三十萬……醫生,能不能先寬限我幾天,我一定把錢湊齊。救人要緊啊!”
醫生有些無奈地說:“這是醫院的制度,我也沒辦法。這樣吧,先讓患者住院,你趕緊回去湊錢,不然我也沒辦法了。”
馬衛國神情恍惚地走出醫生的辦公室,對眼前發生的這場災難還有一種做夢似的不真實感。隔著病房門上的玻璃窗,馬衛國看著在床上疼得直打滾的妻子,看著這個一生多災多難的女人,心如刀絞。
他像夢遊一樣為李紅霞辦理了住院手續,然後帶著多多回家,把多多託付給鄰居照顧,收拾了李紅霞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又返回醫院。在計程車上,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因為當年自己給沙威造成的傷害,上天才要懲罰自己,讓自己贖罪。一家人剛剛熬出頭,災難就從天而降。
他取出了全部積蓄——十萬塊錢,交給了醫院。馬衛國和李紅霞辛辛苦苦攢下的十萬塊錢,本來是用來買房子的,但在昂貴的醫療費面前,十萬塊錢不過是區區小數,很快就花完了。
馬衛國向單位請了長假,在醫院照顧妻子。李紅霞正在接受化療,馬衛國拎著東西剛走到化療室門口,就發現李紅霞被推了出來。馬衛國丟了東西衝了上去,一把薅住護士的脖子。
“你們幹什麼?”
“沒錢就死到外面去。”護士的回答非常冷血。
馬衛國一下子失去了底氣,憤怒的臉轉為絕望,薅住護士的手無力地鬆開了。口中喃喃自語:“我有錢,我有錢……”場面一如多年前馬建設薅著楊勝利的脖子求他救馬衛國。
躺在擔架上,因為化療頭髮已經變得稀疏、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的李紅霞看著無助的馬衛國,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四化的寶馬剛剛在廠門口停穩,斜刺裡就冒出一個人來。他和羅剛還沒看清楚是誰,一桶不知什麼東西倒在了汽車的擋風玻璃上,遮蔽了視線。四化和羅剛都嚇呆了,四化的第一反應是自己拖欠貨款,追債的人來了。
馬衛國趴在擋風玻璃上,用清潔劑擦拭著玻璃,泡沫被漸漸抹去,露出了車中四化和羅剛驚訝的臉。馬衛國就像沒看到一樣,依舊非常認真地擦著玻璃,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四化和羅剛從車裡鑽出來,面面相覷,最後都看著馬衛國。
“你這是幹什麼?”四化問。
馬衛國直視著四化,直白地問道:“我值多少錢?”
四化愣了,“衛國,你這是什麼意思?”
羅剛也在旁邊著急,“衛國,發生什麼事了?你把人能急死!”
馬衛國沒有理睬他們的問題,定定地重複著自己的問題:“我後半生值20萬嗎?”
四化無語。
“借我二十萬,救紅霞的命,我用自己的下半輩子來還!”馬衛國簡單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四化瞬間就明白了,眼睛都沒眨一下,說:“跟我取錢去!”
馬衛國帶著從四化手裡借來的二十萬現金直奔醫院。醫院的護士值班站內,曾經冷血地讓李紅霞死到外面去的護士正低頭看雜誌。馬衛國走到她的面前,將裝在塑膠袋裡的20萬兜頭倒在護士的腦袋上,“給我用最好的藥……”
護士愕然地望著馬衛國,眼睛裡全是憤怒,卻無話可說。錢,可以讓冷血的人不再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