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都沒有回去住,袁閣沒有說什麼嗎?“吃晚飯的時候,俞皓亮向馮櫻櫻提起袁閣。他正在將一條條薄五花肉放到烤盤上。
馮櫻櫻右手捏著方形的不鏽鋼筷子,戳在不鏽鋼的餐盤裡面,盯著茲拉茲拉冒著油的烤盤,肚子雖然不餓但是對於美食的天然興趣讓她心情變得平靜一些,只專注在食物上。
“對哦。她這周剛找到工作。應該賀一賀她!讓我來打個電話。“
俞皓亮忙著給五花肉一條條地翻身。聽見櫻櫻問袁閣“在哪兒呢“,還邀請袁閣過來一塊兒吃烤肉。
“怎麼樣?她會過來嗎?”等櫻櫻掛了電話,俞皓亮將烤好的還冒著熱氣的五花肉放到馮瑩瑩的餐盤裡,一邊問訊。
“她不來。”櫻櫻沾了點烤肉醬,夾了一塊泡菜,和烤肉卷著一起送進嘴裡:沒錯,就是韓式烤肉的那個味道。食物可真是最好的安慰劑!
“她說,雖然下週才是正式入職,但是已經被她們組長抓到一個新的企劃裡面,昨天已經去跟那邊開過會了。今天也在那邊加班。”
“這也太辛苦了吧!什麼工作單位來著?”俞皓亮是用生菜葉包著沾滿烤肉醬的兩塊五花肉一起送入嘴邊,嘴巴鼓鼓囊囊的,捂著嘴巴說完後半句話。
“財經前沿。”
“很厲害啊!財經前沿還是很有水準的呢。我們系的教授是那的長期顧問。”
馮櫻櫻自然是預估到了俞皓亮的這一反應。確實,袁閣能進財經前沿,她們都出乎意料:從一家地方性的日報能進隆得最大的財經類紙媒,感覺像是經歷了一次飛躍。
“是的呢。正是這樣,那邊叫她提前加入專案,她自然也就很主動地去了。“
“挺好的。是個好機會。”俞皓亮翻了翻選單,問櫻櫻想喝點什麼。
櫻櫻搖搖頭,這不是有白開水嗎。
俞皓亮笑了,像是逗趣地問她,竟然不想要點一瓶燒酒來喝。
馮櫻櫻望見他身後地窗上,那雨點的痕跡猶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依然下個沒完。從早上去糖水鋪的時候就開始下的雨啊。那一樁樁心事,又怎麼可能被忘記。
於是,櫻櫻想對他笑,卻感覺到一隻灌滿了水的水桶正拉著她死命地往下沉,滿溢位來都要化作淚水了。
“怎麼了,怎麼好像要哭了。我以為你想喝一杯呢。”俞皓亮趕緊把選單放下,湊近櫻櫻。
熱氣燻烤的桌面,嘴裡停留過的肉汁的美味,馮櫻櫻只覺得一片睏意籠罩住了整個腦袋,疲憊得好像要從臉上剝落下來一層偽裝似的。
俞皓亮湊近的臉,和電影裡面李茵與陳春成的吻,如兩幅畫面重疊在了一起,在虛幻和現實中明明滅滅。
“沒事,沒事,我就是困了。喝吧。”
“不想喝沒事的,只是問問。我要開車,也不能陪你喝。”
“好。那我就喝一杯。反正你醒著就行。”
其實馮櫻櫻並沒有很喜歡燒酒的味道。不像白酒或者葡萄酒,它們入口都有一種非常特定的濃郁的發酵酒香,韓國的燒酒進到嘴裡和舌尖是沒有什麼味道的,平淡如水,但是它經過舌根穿過喉嚨的時候會砸吧出一些苦澀。也許搭配酒的食物不一樣,喝出來的感受不同吧。印象中,在韓國人的表達裡面,燒酒好像是每天要穿的鞋子,每天晚上睡覺離不開的枕頭,每頓飯都想念的泡菜,是不可缺少百變常新的存在。
眼下,綠色的小瓶子和小玻璃杯帶來一種人間煙火的氛圍。圍著滋滋冒煙的烤肉爐,用手拍一下酒瓶口再幹脆利落地扭開蓋,咕咚咕咚兩下就倒滿一隻小玻璃杯,像是喉嚨也跟著咕嘟咕嘟地兩下。現在望著這小玻璃杯裡透明乾淨的液體,只想快點喝一口,讓它經過嘴唇、口腔和喉嚨,和肚子裡的食物和一團一團解不開的疑雲愁緒奔流在一起。
馮櫻櫻舉起玻璃杯。俞皓亮便用白開水與她輕輕地碰了一下。
一杯入喉。
“幹嘛喝這麼快啦!”俞皓亮驚慌了。“趕緊吃點東西。“
叮呤呤,他的筷子一陣忙活。櫻櫻的碗裡如雨點接收了他殷勤的慰問。
馮櫻櫻盯著空了的玻璃杯,說好的一杯,已經在胃裡催生著牽連的反應。
腦海裡閃過一些韓劇的畫面。她試著跟俞皓亮談起。
“有的人說,燒酒對於韓國人,大概是靈魂一樣的東西。高興的時候,不高興的時候,喝上幾杯,都寄託在酒裡了。我知道你應該不太看韓劇。不過我想起了一個故事,就想講一講。”
“大體上這個故事前幾集講了一個女孩子,跟小區裡面家境也同樣不太好的男孩子,產生了曖昧的情愫。正在他們有一點進展的時候,前一天晚上他們一起喝了幾杯燒酒,就像咱們這樣,第二天女孩子突然變成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中間的內容寫老太太被拉到療養院去參加那種欺騙老人的購銷活動,並且發現了很多需要被解救的老人。男孩則是找不到工作,參加了欺騙老人的那個組織,負責唱歌哄老人開心。”
“當你以為這個劇會變成老人們在男孩等人的幫助下獲得自由的故事,也許女主最後就會變回來,結果呢,原來一切都是一位老奶奶患上痴呆症的妄想。她想擺脫的壞人,是每天來檢視她的護士。她想念的男孩子,是她的丈夫,是一位記者,可是幾十年前就死於政局混亂時期了。”
“我現在坐在這裡,透過這個玻璃杯,並不確切地但是依稀能想象到,中間那一段老奶奶坐在男孩子旁邊的桌子上,偷偷地看他一個人喝燒酒的樣子。’明明這個人就是我呀’,老奶奶這樣想著,可是她沒有辦法去相認啊。她跟他說話,總希望他知道他在想念和等待的人就是我呀。可又不希望他知道什麼。”
淚水從馮櫻櫻的眼裡眨動著墜了下來。她長嘆了一口氣,嘴角向上擺出了微笑。“哎,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總之,看著這個空空的小玻璃杯,我就覺得,世界上那麼剛剛好的人和事情,真的很稀有。故事剛剛開始,她卻變老了,而在現實裡,他們剛剛結婚了,丈夫就死了。”說著說著她還是流下了眼淚。“人的一生,或多或少總有缺憾吧。”
俞皓亮伸長著胳膊,用手指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她微微仰起臉看著他。
“別哭了哦。傻乎乎的。”俞皓亮很想說,又不會真的發生這種事情。或者是,別把故事當真了。可他轉念一想,也許下一個鐘頭遇上什麼交通事故,這完全不好說。於是兩個人都緘默了。onclic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