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縣長何曾有一刻忘記過對吳家的仇恨,每次看見兒子劉梓明坐在輪椅上,或者拄著柺杖走路,他心裡的怒火就‘噌噌噌’往上湧。但他自知,就算自己在官場上沉浸這麼多年,練就了一副深藏不露、笑裡藏刀的過人本事,他的關係網遍佈洵城、省城,但那都只不過是一些利益往來的關係網,更何況眼下戰爭不斷,大家自保都來不及,沒有足夠的利益,不會有人站在身後幫他的。而吳家,不僅有錢,除了在外過硬的關係,自已家裡就出了三個軍官,若是明著對付吳家,自己肯定是鬥不過的。
劉縣長的按兵不動和忍耐,似乎是在等一個機會,可這個機會是什麼,什麼時候會到來,他也不得而知。
也許是因為日本鬼子偷襲美國軍事基地——珍珠港,導致太平洋戰爭的爆發,從而也導致了日本鬼子對中國的侵略,不管是從武器還是人力上,都難於完全兼顧,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牽制。有好長一段時間裡,昌東縣都鮮少聽到炮彈聲傳來。
中國的軍隊正好利用這個機會養精蓄銳,並急速從後方徵集軍糧、物資,增加給養。一個多月後的一天,吳家的藥材鋪裡來了一個自稱是國民軍軍需官的人,說是來向吳家二老爺購買藥材。
軍需官從口袋裡拿出一張軍隊裡的身份證明給書貴看,書貴看過後把他讓到裡間的房間裡,問他需要哪些藥材,要買多少。軍需官說:“四年前,吳家二老爺給我們軍中捐錢又捐糧,而且吳家還是抗日英雄的家屬。我們聽說在這一帶只有昌東縣吳家的藥材貨真價實,且又能買到我們需要的數量,所以這次我可以說是幕名而來。”
書貴說:“長官過獎了,這十幾年來父親為了藥材生意,可說是跑遍了大半個中國,但自從日本鬼子打到這裡,先是佔了洵城,又點了省城,昌東縣雖說沒有被佔,但也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劫。這些年,昌東縣所有的貨物運輸交通也阻斷了,藥材的供貨根本跟不上,我們也沒有多少藥材了。不知長官需要什麼藥材、要買多少,我們看看倉庫裡的貨夠不夠長官需要的量。”
軍需官說:“前線和野戰醫院裡需要的無非就是消炎、止血的藥材,至於數量嗎當然是越多越好了,如果藥材質量好,數量又能供應得上,我們願意跟你們籤一份長期供應的契約。”
“那好吧,容我晚上回去跟家父商量一下,最遲三天後給長官答覆。”
“好吧,我就住在仙月閣,你們商量好了,可到仙月閣去找我。”
晚上,書貴把白天軍需官來鋪子裡購買藥材的事向二老爺彙報,二老爺說:“我從未想過要與國民軍做生意,他們的生意並不是那麼好做的,但是他們都找到這裡來了,小航和書祁又在他們的軍隊裡,不把藥材賣給他們看來是說不過去了,明天你們派人把倉庫裡的藥材清點一下,看看還有多少。”
書華說:“應該沒有多少了,親家送過來的第一批貨沒幾天就搶空了,現在倉庫存的和賣的是第二批貨。父親,聽說浙江有些地方正與日本鬼子打仗打得激烈,萬一打仗阻斷了交通,那杭州親家那裡的藥材也運不過來了,就算不為了給軍隊裡供貨,我們自己也要想辦法另尋貨源了。要不,我明天帶人去找找以前的藥材供應商吧?我們還可以另找其他的貨源和供應商。父親,您覺得呢?”
二老爺說:“我年紀大了,加上這幾年的仗打下來,對生意我已經遠沒有從前的那股激情了,家裡的生意你們早就能獨擋一面了,再說還有你們的舅父從旁幫襯,生意上的這些事情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書貴問:“父親,您是不是身體上有不適?”
“沒有,我的身體沒問題,可能是我在生意場上摸爬打滾了大半輩子,有些累了,以後家裡的生意就交給你們了,我可以在背後為你們坐陣、把關。”
二老爺說完,站起身往裡間的廂房走去,書貴看著父親的背影,竟發現一向意氣風發、精神爽朗、氣場十足的父親,微微有些駝背了。
第二天,書貴和書華分頭行動,書華帶著二老爺的助手雲生和另外兩個夥計,踏上了尋找藥材貨源的征程;書貴叫藥材鋪裡的管事和夥計,把倉庫裡軍需官需要的藥材都清點出來。
晚上,書貴把清點好的藥材數量同價格,來向二老爺請示,二老爺雖說讓書貴和書華全權作主,但吳家與軍隊做生意還是頭一次,書貴不得不十分小心。
二老爺看過價格之後,拿起筆把價格調低了一點,對書貴說:“賣給軍隊就按這個價格吧,首先他們要的量大,其次,賣給軍隊是為了救那些抗日英雄,我們只要不虧本就行了。”
“是,父親,明天我就去仙月閣找那位軍需官。”
“如果明天他要是提出跟我們籤契約的話,你想辦法回拒了,這件事暫時先擱一擱吧,書華那邊還沒有著落,你把這些情況跟軍需官說明,萬一我們供應不上,也不用擔什麼責任。”
書貴深鎖眉頭,說:“我知道了,父親。我就怕這位軍需官跟前幾年那位來昌東縣徵糧的是同一類。”
“所以我們更得小心謹慎了。”
“是,父親。”
軍需官看過藥材跟價格後,沒有表示異議,當即提出要與吳家簽訂每年定量的藥材供應。書貴說:“長官,關於簽約一事,能否聽我詳說?”
軍需官說:“吳大少爺,不應該有什麼困難吧?吳家可是鄱湖這一帶最有名、最大的藥材商啊。”
“長官,您也知道,貨物運輸交通阻斷了好幾年,這段時間剛剛有所恢復,雖說我們吳家以前都有穩定的藥材供應商,但前段時間不是轉向別的商家,就是把藥材的價格無上限上地往上抬高。您也知道,世道不太平,什麼契約、承諾他們根本不當一回事,所以我們吳家的藥村貨源如今根本無法保證,所以我們無法保證每年的定量供應。”
“那這麼說,這個契約你們吳家是無法簽了?吳少爺,你要知道,能為軍隊提供物資,可是許多商家都爭相想搶到的買賣,你們吳家竟然不想要?”
“不是我們吳家不想要,只是實在無法保證能及時定量供貨,這段時間我們也在尋找其他的藥材貨源,如果能找到及時為我們提供貨源的供貨商,那這分契約我們肯定會籤。”
軍需官猶豫了一會兒,說:“如果是別的商家,我一定沒有這麼好說話,但你們是吳書祁營長和梁丘參謀長的家屬,而且你們這麼多年做生意的聲譽在外,所以我就再等等吧。”
書華一行五個人輾轉反側、經過一個多月的奔波,先是來到了西北面的巴蜀地帶尋找藥材商,幾經周折總算是談妥了兩個藥材供應商;書華又趁熱打鐵,去了雲貴一帶的深山裡,尋找更多的藥材種植農戶和商販。
將近兩個月後,書華總算平安回到了昌東縣,還帶來了幾張與藥材供應商簽定的契約。二老爺捧著那幾張契約,滿臉欣慰地看著書華說:“不錯!書華,書貴,我可以放心地退休了。”
軍需官把從吳家購買的藥材命人送到前線和野戰醫院後,又回到了昌東縣,找到書貴談契約的事,書貴本以為軍需官會就此放棄簽約的事,沒想到他竟又折回來了。其實軍需官是帶著上面分佈下來的任務來到吳家的,後方的軍需及時補充對戰事相當重要,所以軍需官若是完不成軍需補給任務,那他受到的軍法懲處也是不輕,而且他肩負的還是軍中最重要的藥材補給,所以他幾個月前打聽到了昌東縣的吳家,也把吳家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
軍需官又來到找書貴和書華談簽約的事,並把擬好的契約都帶來了,書華看了契約後,說:“長官,我們的貨物最早也要三個月後才能到,等那批貨到了以後,我們也需要看看貨物的等級和質量,今年你們把倉庫裡所有的存貨都買走了,下一批出貨也要等到明年,這份契約可否等到下年出貨的時候再籤呢?”
軍需官說:“大少爺,二少爺,你們是不是擔心我們不付錢啊?還是擔心我會像四年前那個徵糧的人一樣?你們放心,我與吳營長、梁丘參謀都是同一個軍部的軍人,雖說國民軍中是有許多那樣的‘老鼠’,但你們也不要一杆子把所有人打死嗎。再說我連明年的貨物訂金都帶來了。”軍需官從旁邊的副官手裡拿過一張銀票,放到書貴和書貨面前。
書貴和書華看了對方一眼,兄弟都明白,軍需官是不拿下他們吳家的藥材訂單誓不罷休了,而且他的誠意都擺在桌臺上了,再推諉似乎就說不過去了。書貴說:“長官,既然你覺得不用等新貨到了以後,看看質量再簽約,那我們尊重你的意思,現在就籤吧。”
軍需官與吳家簽訂了五年的契約,每年定量為國民軍軍隊提供止血、消炎類的療傷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