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國街道的週五夜。
王大富路過燒烤店,一家叫作“寶貝天使”的連鎖咖啡店,一家音樂震天響的遊戲廳。他給一個穿著深色套裝的上班族讓路,看見那人右手背上紋著沈教授技術公司的標誌。
那標誌是真的嗎?他想,如果是真的,這人有麻煩了,如果是科技公司的人,就算他活該,如今形勢已經變得如此可怕,科技公司也是搖搖欲墜。
公司的高層人員體內植有高階處理器,能夠監控血流中科技因子的水平。
在“大富豪”裡,這樣的裝備能讓你招搖一把,直接招搖到地下診所裡去,如今很多醫生都願意做這方面的實驗。
那上班族是個東方人,但理想國的街道上最潮流還是老外。
很多亂七八糟的訊息從港口那邊湧來,緊張的冒險家遊客在這裡找到沒有寫的快樂,惡徒們在這裡招搖展示他們身上的植入體,人類世界也變得有些讓人難以理解,還有十幾種各有差別的混混,全都在這街道上摩肩接踵,慾望與交易在暗地裡湧動。
理想國變得黑暗而又可怕。
有很多種理論解釋理想國,為何會容忍理想國的街道這樣一塊亂七八糟的地方,很多人傾向於相信,這是黑道保留下來的歷史園區,用以緬懷他們的卑微起源。
不過他覺得另一種說法也有些道理:飛速發展的技術,必須要有無法無天的地方才能發揮功用,大富豪的存在與它的居民無關,只是為了技術本身所特地留出的一片無人監管區。
他仰望燈火,想起李小姐的話。上面的人真的會拿他殺雞儆猴嗎?好像沒什麼道理,不過他們都說,不過這種主營違禁生物製品的人一定很瘋狂。
但是李小姐說拉莫斯要他死。對於理想國的主要看法,就是買家和賣家其實都用不著他,但又需要一個惡人,中間人便承擔了這個任務。
林夏在“大富豪”的罪惡生態系統裡,靠著謊言與背叛給自己圈出了一小塊不大牢靠的生態位,混得一夜是一夜。如今他隱約知道自己岌岌可危,反而感覺到一種奇怪的幸福。
林夏覺得自己好像變得有些不太純粹了,純粹的自己或許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但是永遠和王大富這樣純粹的商人有些不太一樣。
上一週,王大富拖延了曙光組一個興奮劑的轉運,從而將它賣出了更多的利潤。
他知道拉莫斯不樂意。拉莫斯是他的主要供貨人,已經在理想國待了九年。
能夠與“大富豪”外那層次分明的犯罪組織建立聯絡的外國販子寥寥無幾,拉莫斯就是其中之一。
這些人都有自己極其隱蔽而且精密的工作路線,從而流入理想過的渠道,拉莫斯也曾經順著這些渠道做生意,但是最後在幾十個城市裡面建立了穩定的渠道。
等到王大富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街道的一面組裝之前,這個櫥窗裡面好像是一個雜貨鋪,裡面有各種各樣的東西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剛剛道理想多的時候,面對什麼東西都是如此的好奇,就像現在的好奇一樣。
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些老朋友,很多朋友實際上都是讓人難以忘懷,比如剛才看了自己一起混起來的那些朋友們,現在也已經剩的寥寥無幾了,那些人當時都是將他當做神一樣來崇拜的,但是在這個時候,很多人甚至連生命都已經失去了。
他的辦公室在理想國的街道背後的一間貨倉裡,多年前似乎曾稍作裝修,裡面還擺著些亂糟糟的歐式傢俱,好像曾打算在這兒安家。
王大富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面等待著,在自己的辦公室旁邊栽培著無土鬱金香,這些東西可以很好的吸附辦公室裡面那些難聞的味道,在這裡還放了一個檯燈,讓自己能夠再隨時隨地都可以很好的去看書,他這個習慣一直都保持著,就像當時自己在上學的時候一樣,非常喜歡各種各樣有趣的書籍。
到現在為止,他仍然覺得學習是一件不可或缺的事情,即便自己的人生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但是學習對於他來說也是一個非常值得進行的過程。
等到張先生走進來的時候,他也是終於放下自己手中的書本,在這個時候終於是知道該談一些正事了。
書櫃左邊是一扇巨大的仿紅木門,周圍的磁螺栓都支了出來,塑膠門上貼著“尊客進出口”的字樣,黏膠紙已經開始剝落,這是對於那位富豪的尊貴待遇,雖然只有這個時候才會貼上去。
若說那間門廳裡散落的傢俱帶著上世紀末的味道,那這間辦公室則好像還在上世紀初。
深綠色的方形玻璃燈罩裡,一盞古老的銅燈放出光芒,籠罩著張先生那張光潔的粉臉。這位出口商安坐在一張巨大的鋼桌後面打量王大富。
桌子兩邊高大的淺色木頭櫃子裡大約曾裝過手工記錄冊。桌上散落著磁帶、泛黃的列印紙卷和一堆零件,似乎都是一臺老式手動打字機的部件,但大富一直沒空把它重新組裝起來。
“孩子,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張先生一邊問,一邊遞給王大富一支包著咖啡色的細長糖果。“嚐嚐看最最好的。”王大富謝絕了古老的麥芽糖,在一張吱呀作響的木頭轉椅上坐下,大拇指滑過黑色牛仔褲泛白的褲縫。“我聽說拉莫斯要殺我。”
王大富一直都是一個比較直接的傢伙,所以當然也是直接問了出來。
“好吧。我能不能問下是誰告訴你的?”
“某人。”
“某人,”張先生含著麥芽糖,“什麼某人?你朋友?”打聽著自己不該問的訊息。
王大富點點頭。
“搞清楚誰是朋友不太容易,對吧?”
“我的確欠他一點錢。他跟你說過什麼嗎?不至於把事情做到這一步嗎?”
“最近我們沒聯絡。”他嘆了口氣,又說,“當然,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形勢所迫,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