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該打人家啊。”美羊羊說著,把沸羊羊甩在一邊,自己走上前來幫我揉了揉頭頂的痛處。“對不起,沸羊羊不應該這麼用力地打你的。”他湊在我耳邊說悄悄說。那甜甜的聲音簡直就像是天使發出的,來幫魔鬼背黑鍋。她羊角上精緻的蝴蝶結在我的耳朵上蹭啊蹭,讓我舒服極了。
我正享受著這善良的關懷,又聽門外叮噹聲響了起來。我趕忙起了身,衝向門口,恰與喜羊羊撞了個滿懷。兩隻羊都跌坐在了地上,在他還在關心自己的疼的時候,我搶先對他打了個招呼:“喜羊羊,小淘氣!”
他的目光從地上挪到了我身上,兩眼突然發起光來。他跳了起來,一步飛躍到我面前,把我緊緊抱住。“沒想到你在這兒啊,新朋友!”喜羊羊驚喜地大喊大叫,“這兒,可是我們三隻小羊儲存所有零食的倉庫呢!你可有得吃了!”突然,他注意到了些什麼,目光和聲音來了個整齊劃一的急剎。許久,他目光中泛著心疼地說:“你頭上怎麼會有個大包呢?哪兒撞的?”
我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地囁嚅著:“這個……我偷吃了你們的零食……所以沸羊羊……”
喜羊羊沒等我說完就心知肚明瞭。“唉,我說沸羊羊,無知者無罪啊。”喜羊羊正對著沸羊羊,既是以理服人,又是以情感人的,“你瞧這麼可愛的一隻小羊頭上頂著一個大包,多可憐呀。”
沸羊羊聽了這話,愈加不好意思了。他走了過來,對著我誠誠懇懇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就是那個新來的朋友呢。以後我們的零食也給你吃,好嗎?”
“哇!”我大叫一聲,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直接從喜羊羊的雙臂間溜了出來,“真的嗎真的嗎?”我迅速地甩了甩腦袋,一來確認一下自己聽錯了沒有,二來驗證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身邊三隻小羊都實實在在、清清楚楚。
“當然是真的了。”喜羊羊過來拉著我的手,“不過,我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小懶。”我說這句話簡直沒有經過腦子審查,說出口來才感覺不太對,又手忙腳亂地爭搶補充,“不過你們都是'羊羊'字輩的,這樣叫我會讓我感覺自己比你們小很多,所以我加一個名字——懶羊羊。你們就把'小懶'當成我的小名好了。”
“還是叫你小懶吧,這樣會感覺更可愛一點。”美羊羊小心翼翼地提議,目光裡洋溢著春風十里。她用眼神向喜羊羊和沸羊羊徵求著意見,得到的是忙不迭的點頭。
就這樣,他們簇擁著我在羊村深處逛了一圈又一圈。小羊的禁地——實驗室、村中的學府——大肥羊學校、各式各樣的房屋、廣闊的綠茵球場,無不激發了我的興趣,讓我像看了餐廳時一般如飢似渴。令我高興的遠不在於此,更重要的是,喜羊羊、沸羊羊和我竟都喜歡踢足球,以後完全可以一起玩。
新朋友來到身邊的日子總是轉瞬即逝,像最後夕陽下的電光石火。趕回新家的我幸福地吃著零食,仰在床上呼呼大睡,什麼不愉快的早就灰飛煙滅、杳無痕跡了。早上我還在為什麼事難受來著?哎呀,我竟是真的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只是空洞地想啊想啊,外面的天愈來愈黑,掛鐘的響聲愈來愈淡,腦海裡的魚肚白裡透著金色、古銅色與粉紅色,其他什麼都是不見了的。我不知道自己其實以及睡著了,因為這一切都是雲霞明滅中或可睹的,無論是在現實,還是在夢境。
我怎麼也沒想到,我竟把早上媽媽驟然的冷漠態度拋到腦後了。但這是極反常的狀態啊!正是由於這一遺忘,我更不會知道,媽媽雖然面壁故意不看我的處境,卻一直聽著我與朋友們的對話,一直憂心忡忡。我被打疼時,她在為我落淚;我與朋友和好時,她又偷偷地笑逐顏開。原來她很在乎我,只是希望我獨自去面對。
(待續……)
上章說到,我與喜羊羊、沸羊羊和美羊羊成為了好朋友。然而,媽媽的態度一番平常,居然冰冷地不動聲色。沒曾想,這居然是狂風暴雨前的沉悶,就在那夜,我的生命歷程發生了一次天翻地覆……請看:
第六章《別了,英雄故園》
這是同一天的夜,深不見底的黑的夜。不是因為星河的逃遁,而是因為她含淚帶笑的臉。月影破碎的窗欞前,她最後一次掏出了那張照片,浸在銀灰裡靜靜地撫摸。這一角還是笑意,那一角卻只是遙遠的空寂。明朗的夜,那裡伏著繁複的星,還有照片上的那隻羊行走棲停,不知流浪到了哪裡。
突然,雙目圓睜,驚覺什麼盯著她的,簡直喘不過氣。她明知躲不開那個監視者,卻還是顫巍著挪開窗邊,讓手中的寶物仰倒床頭,再急著看一眼昏睡的我,也把這裡再環顧一遍。就此,無可眷戀,只踏著秒針亙古不變的標準節奏,緩緩推開門,抽身蕩進明月,再偷偷闔上。
銀輝是沉默的靈物,浩浩然從天上冷月裡撲落下來,像是天空為她淚流成河。她只是這河裡的一葉扁舟,泛盡苦水,偷渡到不為人知的彼岸。拂面的風裡,溫存挾著水汽,讓她不僅迷糊起來,搖晃的步子一腳深一腳淺,彷彿時刻都要撲面摁住大地,訴說發自內心的無可奈何。“這樣不了了之最好了。”她竟又說胡話。忽見幾只黑鴉掃過頭頂,烏翅剮下一簇羊毛,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再定睛一看,居然是幾片樹葉奔入了疾風,身不由己地遠去了。
他啼笑皆非地望羊村中心走去。這是在午夜,披著紗衣的房子裡早就沒有一盞燈通明。空洞洞、死沉沉的窗子和門裡物什不辨,像極了魔鬼刻板的一副副疊加的嘴臉。她憑著白天幾次神不知鬼不覺的搜尋,到達她想見的羊家門前,唰啦抬起手背來對著大門,卻又莫名其妙地呆了幾秒,最後翻過手來用手指叩了叩門扉。
沒有任何可喜的響動,根本沒有。除了腳下的草又栽倒了一根,身邊的葉又飛走了一片。她一邊焦急地叩擊著大門,一邊渺茫地等待著。讓她驚喜的是,不出幾秒,一束光以觸電的速度擊過燈管,緊接著門便緩緩敞開了。開門的老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雜毛,往上託了託他圓形的巨大眼鏡。
“村長我有急事要說。”她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單刀直入。在這種時候,竟已記不住讓長輩先發話的禮節了。
“哦,懶媽媽。”村長用上了剛剛得知的稱呼,語氣卻還是穩重的,“請說吧。”
“我要走了。”媽媽把這令羊難以置信的話擱在了那兒,語氣卻是嚴肅極了的,“離開羊村。”
轟然的霹靂。村長顯然以為自己耳背了,頭頂上驟然蹭起一棵智慧草,疑惑不解的目光也隨即閃現出來:“什麼?”
“我沒有開玩笑。我要走了。”媽媽故意放慢語速,讓每一個字聽起來都鏗鏘有力、毋庸置疑。
“遺棄你的兒子?!”村長出離驚訝地問,突然又面容冷淡,用敏銳的目光搜刮著眼前這隻羊的微渺資訊,“顯然你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喜羊羊的父母都在為浩瀚太空勞神費思,而你又是什麼理由?”
“我已經把小懶送到了青青草原,還讓他獨自擁有了許多朋友。這很好,已經足夠。完成我的使命就只差一步,那就是抽身離去,不要讓小懶從我這漏風的嘴裡得知任何負能量的東西。”媽媽竟把這理由說得理直氣壯,毫無愧色。這恰如她心中的真實所想——羊命關天。
“這就是一個媽媽的使命麼?”村長反問道,這次的難以理喻的語氣裡又添一絲厭惡,對眼前這隻羊的看法也偷偷地滑向深淵。剛來羊村一天就前來辭別,實在讓自己費了心思。
媽媽只笑不答,自顧自地解釋:“我是睡羊羊的後人,卻意外漂泊到了其他草原。小懶出生後,為了讓他受到庇護,我把他送到了睡羊羊的故鄉,也就是這裡。現在小懶安全了,我也可以繼續上路了。”
慢羊羊聽完了這段話,才慢吞吞地問:“睡羊羊是誰?”慢的節奏,讓他的語言更有了一些威嚴。
“天哪!難道你們不知道巨龍傳說裡的那位屠龍勇士叫做睡羊羊?!”媽媽意識到面前這隻羊居然對自己的祖先所知甚少,不禁捏了一把汗。
“啊?你是屠龍勇士的後人,又為什麼要離開故土?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你這樣背井離鄉?”村長聽到媽媽身份不俗,更是不解於她的這套說辭了。頭上的草葉迅速攀升,愈來愈蓊鬱了。
“因為真正的愛。”媽媽只是說出了真心話,言辭都讓明亮的燈光黯然失色。
“我真是不懂你的邏輯了。”村長眼看著從心境上挽留無果,轉而談及現實情況,“可是你的傷還沒痊癒,我也不敢確定羊村是否已經把所有的狼都趕出了青青草原。還有一個血寫的現實:幾個月前草原邊界的樹林裡有隻羊喪命狼口。我想你也有所耳聞吧。”
媽媽趕忙閉了下眼睛,偷偷拭了伺機了幾個月突然逃亡的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她凝聚起自己的情緒,回憶起當時的灰白飛血的蜃景,“幾個月前,一對夫婦為了把孩子送到青青草原,提前打探了路線。在一個樹林裡,兩隻羊遭到了狼的襲擊。丈夫為了保護妻子,和狼慘烈搏鬥,最終犧牲狼口。孩子的媽媽逃回了家裡,幾個月後把孩子帶到了青青草原,可不料又被狼追殺,最終被同胞所救。現在,這個媽媽站在你眼前,打算再去樹林一遍。第三遍。不過這次是在夜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