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的心口處還在隱隱作痛,想要活下去,不能被別人發現是女子,這些強烈的執念,不停的催促著她,快點醒來,耳邊在聽到李嘉澤極不情願的向著貴公子行禮,用三皇子的稱呼,叫那個男子的時候,她就徹底的從昏厥中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闖禍了。
那貴公子原來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皇子,滄安瀾,看來又要給李家添麻煩了,春花躺在李嘉澤的懷裡,雙手死死的拽著他的前襟,可以清楚的聽到對方強有力的心跳聲,感受到他穩健的步伐,一直到了李家的馬車前,她才鼓足勇氣將緊閉的雙眼睜開,愧疚的低聲道:“對不起,澤哥哥,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李嘉澤的俊冷的臉容沉浸在昏黃的霞光之中,卻化不開他臉上如寒霜凝重的神色,耳邊傳來今日少男少女們春遊欣喜的歡笑,像是一陣陣細碎悅耳的鈴音,他卻聽的莫名的心煩意亂,這樣愉悅的笑聲,在今日似乎從未在李嵐的身上出現過,板著臉低聲道:“忍著點,回到晉源的府上才能叫大夫,不要讓阿爹擔心,若是高傑上門道歉你也不需要出面。”
他將春花安置在馬車,對著李府跟來的隨從和馬伕囑咐了一遍後,回眸又看了眼尹春花,因沒了髮簪的固定,青絲全都披散了下來,她的身上有一股蘭麝的木製的香味。
天邊晚雲漸收,淡天琉璃,她的臉如桃杏,靈動的雙眸蒙上一層淡淡的憂愁,吸引著嘉澤的目光,她將頭靠在馬車視窗的前,微仰著頭,神色靜寧而安詳的望著外面的春色,感到嘉澤的目光後,扭頭嘴角彎出一抹淺笑,報以安心的態度說道:“我都記住了,澤哥哥放心吧,我沒什麼大礙,你不回晉源城對麼?”
李嘉澤垂下雙睫,靜默了片刻,許是太久沒有說話,聲音略顯沉啞的說道:“嗯,我還有些事要辦,晚些再回去看你們。以後你還是少來金陵城比較好,沒有要緊的事的話,就不要再來了,好好跟著爹學習經商吧。”
春花將頭偏到外面的景色,一隻手搭在視窗,若無其事的說道:“嗯,不會再來了,現在想起來,還是晉源城比較適合我呢。”即便你不說,也不會再來了,好不容易才成為太傅,怎麼能這樣耽誤他的前途呢?那種汙衊他的話,自己也不想再聽到第二次了。
對於表現的如此堅強的春花,李嘉澤反倒有些不放心起來,將語氣稍做緩和的說道:“阿嵐,好好照顧爹,得空我會回去看你們的。”
春花索性背過身整個人都趴在視窗,故意逗趣的說道:“回來之前記得寫封書信,免得我和阿爹在外走貨時,你白跑一趟。”
李嘉澤望著那落寞的背影,將手伸出,停滯在空中片刻,最終還是收了回來,漠然道:“嗯,快些回去吧。”
春花聽著身後轉身離開的腳步聲,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即便她對嘉澤的情感被高傑說的那樣不堪,心中還殘存著將來想要成為他新娘的妄想,早知道是這樣就不該來金陵春遊,回想起那天李嘉澤厭惡的眼神,她渾身顫抖,抽泣的問道:“澤哥哥,你討厭我是因為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卻能代替你留在老爹身邊麼?”
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李嵐,李嘉澤停下腳步,伸手將她的身子扭轉過來,望著她臉上晶瑩的淚珠,無視著她狼狽的避讓,指尖觸碰到那凝脂的臉頰,淚水似滾燙炙熱的烙印,灼傷著他的心肺,一陣莫名的絞痛,凝眉道:“阿嵐,我並沒有討厭你,並不是這樣的。”
他抬頭時恰巧對上春花的月眉星眼,將手尷尬的移到她的頭頂,揉了揉鬆散順滑的青絲,柔聲道:“你都已經十歲了,不要在哭哭啼啼的,總有一天你這塊璞石也會變成美玉吧。”
春花淚眼朦朧的望著說話的嘉澤,彷彿有一絲錯覺,看到他臉上稍微綻開的微笑,還沒待她反應過來,李嘉澤的身影就消失在傍晚桃花紛飛的樹林裡,馬車裡還存有他身上清冽雅緻的薰香的味道,不禁低喃道:“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君似花中雪,獨留空與情。”
晉源城的春天不像在南方金陵那樣明媚、秀麗,柔軟散散的陽光把疊疊重重的灰藍色的連山,點綴在山巒的廟宇道觀、樹木,擺列在山腳下的丘陵、古城,融合的溫暖起來。
出來踏青的人們似乎尋找春天的氣息,感受著光與影的迷離的塵世。
春花坐在馬車裡望著窗外的沿路盛開的灼灼桃花,像點燃的炫美粉色光芒,在召喚著她的心神、蠱惑著她的意志。
能在最落魄的時候遇到他,真好;能這樣愛慕於他,守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真好;已經踏上了這條崎嶇坎坷的情路,繼續前進,不留退路,真好······
自那件事以後,豆蔻時,春花辭退了學堂的課程,全身心的學習經商,同樣,她再也沒有踏入金陵城半步,那個繁華而古老的都城,像是包裹這無數甜蜜誘惑的蛛網,裡面有她最渴望的人,最牽掛的人,她知道一旦進去就會萬劫不復,可偏偏在五年後,就在她要及笄的年歲裡,收到李嘉澤要與宰相府千金訂婚的書信。
那天她沒有哭,沒有笑,她能聽到李庸在大廳裡摔砸東西的憤怒,她無視著所有人的追逐,拿著早就準備好的及笄儀式長裙,像是深夜裡衝著燭火奮身而上的飛蛾,拼盡最後一口氣息向著那張叫做金陵的蜜網飛去,為了網中最誘人最美麗的光亮。
她只是想問李嘉澤,若是她是女子,一個唸了他十年光陰的少女,他是否願意娶她為妻,讓她變成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美玉。
從往事的夢中醒來的春花,望著頭頂屬於自己房間的床幔,才意識到她從金陵城已經回來了,從死亡的邊緣遊蕩了一圈又回來了,感到口渴難耐,她下意識地抬手喚了一聲後,拖著軟綿柳絮似的身子,有氣無力的費勁支起身,想要下地喝口水。
丫鬟們聽到床榻上的聲響,急忙掌燈上前,春花揉著頭昏發脹的腦袋,抬眼時,才注意到在寢室外的客廳,那個蕭索中透著焦急的身影,嘴角微動的勾出一抹淺笑,這就是有親人,有老爹的幸福麼?
她自責的低聲道:“老爹,這次是我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