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情的里加爾旅客眼裡,新月洲大地遍佈各處的神社以及路邊小小的神龕一直都是構成這個國家獨特風景線的一環。
然而他們乃至於大部分當今的和人土著並不知曉的是,這些所有的東西並不單單侷限於宗教意義抑或傳統文化。
人類的文化是極易斷代的。
擁有悠長壽命的精靈族可以記得一千年前某個夜晚閃過的流星雨,由他們看來的話,人類大抵總是健忘的。曾有某個國家旺盛至極,在大戰中取勝一時全國上下都歡呼其名諱的英雄豪傑,人們為了永久儲存下來關於他的壯舉而興建石像澆築銅像撰寫故事傳唱歌曲。
可不過三五代人,石像便會斑駁,面容變得不再清晰。或許連過去英雄曾守護的國家亦改易或不再,人們忘卻了英雄的名諱又或者有新的豪傑頂替了他。詩歌的旋律猶在,卻已無人知曉內容的含義。
再過三五代人,甚至就連語言都變更。他們仍在傳唱,但內容與最初已差距甚大,再無人清楚銘記過去的事實。
鼎盛一時的工匠世家可能因為變故而輕易斷送手藝,曾人來人往的城鎮,再度來訪時只剩下斷壁殘垣。野草橫生植被茂密,松鼠與花鹿在斑駁的石板大道上暢通無阻地奔行。雖然仍舊生機勃勃,故人的面容卻已盡數隨風而去。
這大抵是所有長壽種在人類看來都性情淡漠的原因。
熱情對精靈來說是一種詛咒,因為對他們來說一切都只是像在昨日發生,然而人類之中卻已不存在具有相同記憶之人。
天下雖大,卻再找不到可以一起談笑的知己。能對自己的笑話心有靈犀的人已歸於群星,那些所有的冒險故事儘管還在他人口中傳唱,使得孩童們兩眼放光擺出姿態大聲宣講自己要成為這樣的人——可,那卻並非自己所經歷的版本。
但就連反駁也不是很有必要吧。
畢竟即便那些孩童口中讚賞的英雄就這樣站在他們面前,人來人往,卻也沒有任何人能認得出來。
孤獨是英雄必將揹負的枷鎖——而即便對號稱全身心崇敬的神明而言,被人類所忘卻。
也是常有之事。
所有人都放緩了腳步。
米拉感覺到自己心臟附近有一股彷彿重壓一樣的不適感,她記得這種感受,過去誤入被亨利稱作“裡世界”的地方時的痛苦她仍舊明晰。
即便是魔力天賦不如她高的其他人也都本能地寒毛豎起。
有某種並非此世之物,就在前面。
老舊的神龕被破壞了,早已失去效力的註文繩破碎,並且從銳器切割邊緣來看還有一部分被取下,似乎是用作什麼東西的材料。
“若他們還記得所有事,也許這一切不會像這麼簡單地發生吧。”
追擊花費了大多數時間,他們即將走入神社之時已近夕陽,亨利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出了這樣的話。旁邊的人看著他,尤其是洛安少女。
她有一瞬間感到了揪心,不只是因為魔力的影響。
自己的老師說出這句話時,就彷彿要隨著夕陽遁去一樣。
他仍記得所有事,仍知曉許多她不知曉的事情。
但其他人都忘了。
有朝一日,他也會被遺忘嗎?
如果說冷淡的情感是精靈那樣的長壽種必備的自保,那麼對於本身感情豐富的人類而言。
漫長的生命真的是一種祝福嗎。
“你們或許不清楚裡界的概念。”他說著,一如既往,在最有必要的時候用簡短的語言進行解釋。
“傳統和人社會之中總是會在道路的轉折點放神龕,而在一些關鍵要點則是設立神社。”
“因為在你們的文化裡,‘道路’並不止連線著現實概念上的距離。”
“‘門’與‘拐角’‘路口’是一道境界線,它會模糊現世與裡界。一旦跨入其中,便會發生你們所謂的。”亨利這樣說著,而流著冷汗的小少爺立刻反應了過來:“卡密卡庫西(神隱)”
“嗯”亨利點了點頭:“裡界的入口實際上無處不在,因為它的出現與否。”
“取決於你是否‘認知’到。”
“這樣的事件不至於大規模發生是因為大部分人對現世有更強烈的認知,這也正是接下來我要說的重點。”他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了起來。
“這是一個與我們原來所處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已經存在於其中的事物大多違背了你的常識。就連時間與距離也不需要遵循原本的定律,但切忌驚慌。”
“因為一旦你模糊了自己的內心,對自己原本世界的事物沒有足夠清晰的內心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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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會被吞噬。”
“切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