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貨商行的老闆這一次沒有食言,從東南方向過來的補給車隊姍姍來遲,在第二天的清晨悄然而至。
拖拉的原因看起來和他本人相關,老闆明顯在為某些什麼事情做準備,因而囤了過多的貨。早飯過後約莫7點左右亨利三人過來時他們還沒把貨物卸完,他把東西交給了商行的小工去打理,然後跑了過來跟三人交流。
平心而論,僅僅購買這樣少量的貨物本不該獲得他如此多的熱情。但這位老闆顯然是個識貨的人,他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亨利和米拉胸口佩戴的是秘銀製的胸針,如此做工精良的胸針一個就已經足夠買下他店鋪八九成的貨品,加之以兩人的其它裝備和儀表,看起來十分像是年輕有為的傭兵。
每個人都會因為自己某方面的渴求,發自主觀地將其他人與刻板的印象對號入座。
亨利和米拉甚至都沒有開口說出這些,雜貨商行的這位老闆就自顧自地用自己識貨的眼光以貌取人,然後給他們套上了“年輕有為,而且看樣子還是某個有錢傭兵團的成員”的形象。
這是隨處可見的經驗學慣性思維,在匆匆忙忙的世間人們少有機會真正去深入瞭解某個人的內在和思維。因而以貌取人在萍水相逢中經由某些細節把對方對號入座,裝進某個印象模板裡來對待,也就成為了一種在大部分情況下不會有錯的行為。
賢者不必談,就連洛安少女也對於對方態度為何如此親善的原因知根知底。在老闆的眼中他們這兩個僅僅有兩天交流的人是難得的潛在大客戶,搞好關係留下好印象顯然是百利無一害的。
因為能使得很多事情方便許多,二人也就沒打算進行過多的辯解比如說“自身的這個傭兵團僅僅只有很小規模”之類,而同行的咖萊瓦很顯然被雜貨店的老闆所無視,侷限於自身的閱歷不足,他並沒有注意到老闆態度差異的由來。
即便說著不同的言語,有不同的外貌和文化,忌諱和喜歡的東西都各不相同,人類在心理和欲求的表現上卻總是異曲同工的。
言語、微笑;討好的動作,謙卑令人難生惡感的姿態。一切的行為皆是為了達成某些目的,有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財富利益,有的則是自己一樁心事,想以此獲得某些寬慰。
小旅館老店長在昨天夜裡說的話產生了一些影響,他在說完一切以後望向亨利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讓米拉感覺自己心頭有些堵得慌。而相較之下咖萊瓦則是過度勉強自己,開始因為店長說的歷史而絞勁腦汁地思考著他無法給出答案的問題。
王室和大劍士的做法到底誰對誰錯?作為蘇奧米爾人的他又該支援哪一方的主張,這樣的問題莫說是區區一個搬運工了,就連賢者都難以得出結論。頭腦簡單還非要鑽這種牛角尖,一進去咖萊瓦就沒辦法把自己拉回來了。
思考過於複雜的問題導致走神,進而磕磕碰碰,不到12小時的時間裡年青人身上多了好幾處淤青,讓他整個人都呲牙利嘴的。
但好在疼痛總算是讓他暫且放棄了思考,也不知道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一夜過後次日的清晨老店長沒再提及任何這些事情,彷彿昨晚所說的話只是疲睏中的錯覺。他和前兩日一樣普通地打著招呼,只是說了一句:“要走了啊”,就繼續忙著自己的事情。
而早早就去拿好自己物資的三人,則是就這樣退了房,帶著各種物資與裝備向著翠湖鎮東北部的出口走去。
因為貨物延期的緣故,商行老闆補了一點零頭。在把給他們的物資多湊了一點之餘,還拿了一點土特產的柿餅作為贈送。
甜度頗高的這種小吃是帝國中北部出產,因為交流影響的緣故現在翠湖鎮的人也相當喜歡。人類對甜的東西天生愛不釋手,而因為蜂蜜和砂糖價格相當昂貴,平民偶爾能吃得起的也更多是這樣的果乾小吃。
價格對上層傭兵還有商人而言不算特別昂貴,但拿來討好人,留下點好印象顯然是不錯的選擇。
等待東西整理好的期間,儘管沒有主動問起,但藉由大嘴巴的雜貨商行老闆,三人還是得知了關於那些龍翼騎士的訊息。
和小鎮上流傳的說法部分符合,騎士們離開塔爾瓦蘇塔來到翠湖鎮的理由確實是與大劍士相關。不過後半部分傳得風起雲湧的大戰即將展開顯然是在添油加醋,作為王室意志的代行人,龍翼騎士來到這邊的目的實際上還是要穩住人心。
兩天多的時間,在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這支龍翼騎士中隊的隊長與那支準備轉移資產的商隊領導進行了某些討論。而在亨利他們到達翠湖鎮第三天晚上的某個時間,他們達成了一定的協議,令商隊的人放棄南下。
達成協議的龍翼騎士們與商隊一大早就組成浩浩蕩蕩的隊伍踏上北歸之路,很多比三人更早起的鎮民都目睹了這一幕。大部分人都仍舊對此莫名其妙,只有少數人到此時才恍然大悟知道商隊是想要逃難然後被騎士們說服回去。想來在這過後又會有一些新的謠言開始傳播,但事情終歸已經被解決,商隊和騎士都已經離去,人們失去了討論的熱度,也就不了了之。
翠湖鎮的早茶館營業時間相當早,正向著東北方向走來的三人遠遠就看著煙囪升騰起白煙,然後隨之而來的香氣也陣陣傳來。
喜寒的油菜這種作物在南歐羅拉東面的大片平地以及帝國中北部地區都有大量栽種,除了羊毛和鐵礦以外,油菜籽榨出來的食用油又是另一種北方較多的出口物品。
阿布塞拉大草原出產南境城邦聯盟銷售的香辛料,船運如此之遠的話價格自然昂貴。儘管本地也有栽種一些可調味用的植物,但整體而言蘇奧米爾人可以使用的調料還是要略遜於帝國南方。
溼熱的南方拉曼小國喜好酸口,帕爾尼拉周邊住民也有這方面的傾向。麵條當中放入番茄肉醬是常有的做法,就連許多魚類也都是茄汁燉煮處理。這是因為食品在溼氣重又燥熱的環境當中更容易腐敗,而以酸味來調整,就較好遮蓋。久了,這就形成了當地的飲食習慣。
相較之下緊鄰油菜產地,食用油相當眾多的北部住民,其烹調方法自然離不開煎炸與燒烤。
臨海,所以產鹽量也不低。兩者相加,北方的菜系重油重鹽幾乎是任何人都可以預見得到的,所以小旅館裡頭的蘇奧米爾菜式,我們的洛安少女實際上吃得並不怎麼習慣。
而在翠湖鎮東北方出口的這家早茶館卻並不如此,誘人的香氣遠遠傳出,但卻並沒有濃重到讓人反胃的程度。本打算早餐就隨便吃點攜帶乾糧了事,而且已經吃了幾個柿餅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米拉“咻——”地一下轉過頭看向了亨利,而咖萊瓦則是嗅著鼻子嚥著口水,連自己撞到的淤青以及那個他想不明白的問題都拋之腦後。
“要走短途的話是山路,不經過湖泊也找不到什麼魚,接下去幾天估計大部分時候是吃餅乾配湯,所以。”亨利聳了聳肩,而米拉雙眼立刻亮了起來。
三人三馬靠近到了早茶館的面前,正在處理著食物的老闆抬起了頭。
“唷,三位是嗎?”他講的是拉曼語,而從那外貌來看也確實是個拉曼人。老闆穿著方便行動的寬鬆服裝,入鄉隨俗地戴著一頂蘇奧米爾式的三角帽——這相較帕德羅西式大沿圓邊帽更加貼合的帽子作為廚師帽正巧合適——他把頭髮都塞到了帽子裡頭防止意外掉入食品當中。
與他本人的行事風格相同,店面的裝修也是翠湖鎮這座蘇奧米爾小鎮當中的一個另類。雖說其它的拉曼樣式房屋也有不少,但這棟房子很顯然是加入了老闆本身的審美在內,整體塗裝顯得相當鮮豔不說,還用顏料畫了幾頭豬在上面——而這也正是他食物香氣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