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帕爾尼拉,有著與陽光普照時完全異樣的美感。
里加爾世界的八個月亮即便是在月圓之時,也唯有最大的西芬克魔力之月升起時才足夠明亮,而在其他時間段,就只有淡淡的蒼藍色灑在建築物上方,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輪廓。
少有人見過這份光景。
對於大部分安分守己的帕爾尼拉市民來說,夜晚是隻有雞鳴狗盜之徒才會出沒的時間點。濃妝豔抹的娼女站在街邊小巷等候著醉醺醺路過的酒鬼和混不出名堂的傭兵,這些人在頹廢或是忙碌——多半是前者——了一天以後,就會將自己本就沒有多少的資金全部用來買醉和尋求溫暖。雙方各取所需。
在這些來來往往的夜行人類當中,小偷的身影也不會少見。大部分的貧窮傭兵和睚眥必報的風塵女子是下等的獵物,最美的肥羊是剛剛完成一單任務想要來爽一把的那種傭兵,愛慕虛榮的他們除了腰帶上的傭兵掛牌以外,通常還會把本來應該藏起來的錢袋也堂而皇之地吊在那兒顯擺。
以鼓鼓囊囊的錢袋展現自己的實力。
在極少數的時候,這個城市最黑暗的一面,那些生活無以為繼成為了奴隸的人們,也會出現在夜色之中。但不論酒館還是娼女都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好臉色,就連窮困潦倒的傭兵也會忽然底氣十足高高在上地對著他們呼來喝去,吐唾沫,冷嘲熱諷。
笑貧不笑娼,在這裡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一個多世紀逐漸發展成為帝國商業中心的這座都市,流傳著倒黴的人都是自己不夠努力之類的說法。同為底層的人,反而正是對底層人民施害最多的人。
巴結著臉妄圖獲得上層人員的賞識,同時對自己所在階級的一切不幸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樣的思想自然是由高層人員所灌輸所宣傳的,那些大貴族大商人一手造成了這樣的鄙視鏈,讓底層人民自己互相爭執踩踏。忙於內鬥的他們自然也就不會有統一起來反抗統治階級的餘裕。
而這鄙視鏈的最低一環便是奴隸。他們是不潔之人,是不能出現在大眾視野當中的存在。能做的工只有為商船和戰艦划槳,被鐵鏈和腳鐐鎖死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喝拉撒都在艦船的最底層,一旦船舶沉沒,自然也只能跟著陪葬。
搬運工在相比之下都是無比高貴的存在。
許多人其實是知道這些人的存在的,但對此視而不見,避而不談,成為了一種約定俗成。
他們將時間錯落開來,所謂“好人家”的女人和小孩夜裡是決計不會出門的。
白天的帕爾尼拉和夜晚的帕爾尼拉就這樣成為了兩座城市。
平心而論,大貴族大商人們的愚民政策做得相當到位。如若不是有著南北兩地的文化差異,導致移民的第二代仍舊未完全融入這種氛圍之中的話,只怕連這一次的叛亂也不會發生。
靜怡的夜,唯有淡淡的月光輕柔地灑落。
像是拉曼人所喜歡的諷刺文化當中的最極致展現。在和平繁榮之時這裡夜晚的街道汙濁不堪,反倒是在這種危險的混亂時節,傭兵也好娼女也好皆是作鳥獸散了,寧靜的街道和遠處建築物在淡淡月光下顯示出來的壯美輪廓,才得以被眾人目睹。
假若他們仍有這份心情的話。
“噠噠噠噠——”輕質皮靴平整的硬化牛皮鞋底和石板路碰撞發出了一陣聲響,儘管他們都已十分小心,但如此多的人數想要不發出任何聲音靠近是天方夜譚。
能控制的也就是發出的音量不要驚擾到任何人而已。
“停下。”小聲說出這句話的人用的是相當標準的通用帝國拉曼語,你一聽就可以判斷得出他們是實打實的帕德羅西人。
這一行三十多人是康斯坦丁麾下的斥候。他們除下了自己所有的鐵甲,不論板甲衣還是補全關節內側的柔軟鍊甲全都沒有穿著,身上僅僅穿著由多層布料壓實縫在一起的武裝內衣,而在行進的過程當中也緊緊握著自己的劍柄,防止碰撞發出聲響。
“沒有燈火。”剛剛開口的斥候搖了搖頭:“最糟的情況。”他這樣說著。
此時已是凌晨1點多,西芬克已經落下,今夜也再不會升起。
淡淡的月光下前方顯示出來的是平整的商業行會大樓,金庫在另一側更加靠近城主府的地方,這裡是存放稀有礦石和魔法相關材料的位置。既然那些叛亂傭兵所想要的東西是財富的話,那麼必然這裡也會被他們所洗劫。
但行會的倉庫不僅有著多層的大鎖還有魔法相關的防護,即便是準備充足的人,想要解開也依然需要不少的時間——這也正是問題所在。
若你是個襲擊者,最希望見到的東西是什麼?
標準答案會是:敵人毫無防備,放鬆享樂的模樣。
在漆黑寂靜的夜裡視窗亮起的燈火兩公里之外也能看到,而人們喝酒談笑的聲音也可以遠遠傳出。這些細節是他們放鬆警惕的證明,也是斥候們所希望能夠見到的。
即便已經交鋒過,白天的時候也從俘獲的部分人口中得知了他們當中許多人的意志之堅定,但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終於有了在與對等的敵人交戰的實感。
至少指揮層是十分專業並且意志堅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