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子後,屋裡的陣仗和她想象中的相差無幾。
老夫人必然在場,作為苦主的三房和任善分立兩旁,面色都不太好看,活像是黑白雙煞。
見她進來,三叔母突然搶上前來,沒站穩就開始破口大罵:“任鳳華你可當真是個不要臉的貨色!”
這話罵得實在是難聽,老夫人聞言登時不悅地皺起了眉,厲聲何止道:“注意言辭!”
“為什麼要我注意言辭,該注意言行的不是她任鳳華嗎!她哪裡有一個小輩該有的樣子!人是在她院子裡出的事,天知道此前院子裡發生了什麼?”三叔母就像是一點即燃的炮仗,嗓門越來越大,說到老夫人跟前的時候,她又突然抽泣了一聲,委屈道:“我家老爺從回了相府起,就三番兩次地竹院裡跑,也不知道他這好侄女是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如今還出了這檔子的事兒,他要是出事了,讓我們娘倆該怎麼過啊!!”
見她越說越離譜,髒水潑得一盆又一盆,任鳳華涼涼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冷笑了一聲,嘲諷道:“胡亂構陷他人可是無賴行徑,三叔母可要小心說話,是我救下了三叔不錯,但是前面那些說辭,實在是無中生有,伸了援手還要被倒打一耙,實在叫人有些心寒……”
這一席話說的不卑不亢,更襯得三叔母有如鄉野潑婦,蠻不講理。
老夫人見狀終於表態,沉聲咳嗽了兩聲,抬手示意眾人肅靜。
“你這般歲數了,難道還不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正是是非不分,也難怪老三回去之後,院子裡會鬧成那副模樣!”
三叔母被教訓了一通,終於訕訕地低下了頭,嚥下了犀利的說辭。
任流霞原本在邊上幸災樂禍,見到自家母親吃虧,趕忙掛上了個赧然的笑容上前假意賠罪:“孃親也是關心則亂,這才把話說得中了一些,堂姐,你看在我們都是一家人的份上,原諒她的失言吧。”
任鳳華聞言神色未變,一字一句地反問:“憑何是我平白無故受了人無辜誣陷,到頭來卻還要念在一個家人的名頭大義原諒——”
說到這,她抬眼在屋內眾人臉上打量了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高位上悲喜難辨的老夫人身上。
自方才起,這個慣會明哲保身的老婦人,就在那裡冷眼旁觀。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為何我就得遭受惡語相向,大夥既然如此得閒,為何不找尋一下兇手到底是何人呢!”任鳳華聲色俱厲,眉眼俱是冷意,分明只是個年歲不大的少女,身上卻有凜然之氣。
眾人聞言皆啞然,三叔母無理取鬧不成,眼中滿是怨念。
老夫人沉吟片刻,半晌,突然沉沉嘆了一口氣,慨然道:“華兒說得對,眼下爭執無益,還是得先把罪魁禍首給抓出來!”
任善聽聞此言,自知能說話的時候到了,趕忙疾步走到了老夫人跟前,主動請纓道:“母親,老三的事,不如就由我來查吧,我底下人手多,想必此事不多時就會水落石出!”
他一番言辭慷慨激昂,老夫人卻只是涼涼地瞧了他一眼,旋即滿不在乎地挑起眼角,哂笑道:“眼下你倒是積極起來來,不是近來事務纏身無暇他顧嗎,你是相爺,還是以朝中要務為先吧,這些小事,就不勞你過問了——”
她刻意將“小事”二字咬得極重,明顯是在暗諷昨日任善推脫不來看望三叔一事。
任善有心示好卻被落了面子,面上神情掛不住,一陣青一陣白。
片刻的掙扎後,他強打起精神恭順地回了句“辛苦母親了”,便沉著臉退到了一旁。
任鳳華好整以暇地瞧著他陰沉的臉色,心中有些好笑,任善高高在上慣了,也難怪受不了這樣的輕視,只是眼下才剛剛開始,她突然有些期待,自己這個道貌岸然的父親在身臨絕境之時,會不會還像現在這樣,將面子牢牢地栓到褲腰帶上。
“老夫人,我家老爺的事可不能就輕易地算了,若是找到了那個下手的人,我非得將人抽筋扒皮不可!若是府裡的人,我也絕對不放放過!”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卻意有所指地一直往任鳳華身上飄。
後者也冷冷回望,眼看著兩人之間的矛盾又要一觸即發。
老夫人見狀登時眉頭緊鎖,將柺杖一摔便沉聲呵道:“你這張嘴,遲早是要闖出禍事來!當初若是早知道你是這副秉性,我斷然不會同意你和老三的親事!”
三叔母聞言眼眶一紅,委屈又不解地哀叫起來:“老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老夫人卻已經沒有心力再應付她,這一屋子家眷,就沒幾個順著她的意,多看一眼都算是折壽。
因此不顧三叔母還在連聲質問,她垂下頭揮了揮手,示意眾人盡數退下。
月華趕忙上前送客,任善卻抬手攔住了他,悶聲道:“我自己會走!”說著便毫無留戀地離開了。
三叔母儘管沒討到一個明確的回答,卻也罵罵咧咧地跟著走遠了。
老夫人氣得眼冒金星,人一走便哀嘆了一聲,倚靠到了梨木椅被上。
任鳳華見狀適時地上前關切了一句:“祖母,您眼下感覺如何,可是又傷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