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鳳華怎會不懂嬤嬤的意思,乾脆開門見山地回問道:“嬤嬤是想讓我在擇婿時,考慮三皇子殿下嗎?”
嬤嬤沒想到任鳳華竟然會敏銳至此,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有些無所適從:“老奴自然不能左右小姐的想法,只是想要問問,小姐心裡是怎麼想的?”
任鳳華卻突然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旋即黯然低語道:“依照我如今在相府中的處境,嬤嬤難道還會覺得我的婚姻大事能拿捏在自己手心裡嗎?”
“這……”聞言,嬤嬤喉頭一哽,忍不住鼻子就酸澀起來,她是看著任鳳華長大的,怎會不清楚自家小主子多年來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未回府的時候處處缺衣少食,回了府卻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如今竟然連人生大事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前途可謂一片迷茫。
她越想越覺著心酸,忍不住就低聲哽咽了起來:“這過得都是什麼苦日子,夫人走的早,相爺又是個不明事理的,小姐你往後的日子得怎麼過啊!”
嬤嬤實在是氣不過,忍不住就憤憤怒罵起來:“相爺和蔣氏她們眼下就是沆瀣一氣,想著法兒的來給咱們找不痛快,可憐小姐你勢單力薄,怎能在相府裡立下腳跟——”
任鳳華聞言面上卻沒有多少起伏,反而還伸手按了按嬤嬤的手背,下一刻出口的語氣平淡而冷靜:“這一切並非命運使然,只是父親慣是個視權利如命的,從前記掛著母親也只是因為她的母家勢大,如今母親沒了,她的孃家也沒落了,他又怎捨得花費心思到我這個可有可無的女兒身上……”
這話說得涼薄,卻句句在理。
任善說到底其實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日日為蠅頭小利奔波勞碌,一併將骨肉親情也視作了籌碼。
前世,她回到相府之後,其實原本是有機會同外祖父家尋求幫扶的,但是那時候的她實在是太過懦弱無知,竟然聽信了蔣氏的讒言,認為當年母親是因為嫌棄她是女兒身才將她拋棄在了府外的莊子,以至後來她直接連坐般恨上了外祖父一家,倔強地不肯與他們來往,還頻頻拒絕母親的孃家人們送來的好意和幫助,到最後,甚至還因此害死了外祖父……
思及舊日走過的錯路,任鳳華心中不由隱隱作痛,前世的她實在是太過天真,這才誤入了奸人設下的圈套,最後落得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這一世,她定然要扭轉上輩子所有的牽掛於心的遺憾。
心中有了決斷以後,任鳳華漸漸地沉下了心,面對嬤嬤投來的關切視線,她輕輕搖了搖頭,隨後淺笑道:“嬤嬤,你不用擔心我,只不過接下來,我想煩請您幫我辦一件事——”
“小姐你儘管吩咐!”.嬤嬤立馬積極地湊了上來。
“請你幫我找一個恰當的時候,我想見見外祖父。”任鳳華漸漸凝起視線,目光中漸漸勾勒出了另一條後路。
嬤嬤聞言驚在了原地,愣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訝然失聲,喜極而泣:“小姐,你終於想通了……”她顯然是欣慰極了,淚水瞬間就淌滿了半張臉。
任鳳華回握了她顫抖的雙手,輕且堅定地點了一記頭。
嬤嬤登時含淚笑出了聲,下一刻,她像是過意不去一般,趕忙抬手抹乾臉上的眼淚,起身忙碌起來:“老奴光顧著激動了,都給忙忘了,小姐可是要沐浴,我這就去給你打熱水!”她說著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背影卻難得有了奔頭。
任鳳華目送著她離去,只覺心中一陣熨帖。
……
一夜很快便過去,雞鳴破曉之時,任鳳華披著大氅走到了院落中央,遙遙望向天際的霞光。
秦宸霄應當趁著夜色就離開了,走的時候倒還記得幫她嚴嚴實實地合上了窗。
任鳳華無意識地摩挲著頸側淺淺的牙印,心中不由思緒萬千。
嬤嬤歷經昨夜那一連串驚魂之事,難得沒有早早起來灑掃。
任鳳華便順勢沒有去喊她起床,用了些琉璃送來的熱湯便舒舒服服地窩在屋簷下的躺椅裡曬太陽。
如此便又是小半日過去。
任鳳華難得地感受到了片刻歲月靜好,只是還未來得及細細體會,門房處就傳來了不小的動靜。
茉莉正好從膳房回來,進門之時急急通傳了一道訊息:“小姐,老爺來了,眼下正在前廳等著呢!”
饒是任鳳華如何不捨陽光的溫度,也只得理好著裝緩步趕去了前廳。
跨過門檻之時,正好與廳中之人直直打了個照面。
任善顯然是一下朝就趕來了竹院,連朝服都沒來得及去掉。
見任鳳華到來,他先是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而後才僵硬地道出了開場白:“臉上的傷怎樣了,可還疼痛?”
這話一聽便知是變相的示好,任鳳華心中一哂,面上卻波瀾不驚:“多謝父親關切,鳳華無礙。”
“哦……”任善登時又陷入了語塞,頓了許久才不尷不尬地跟上一句,“昨日之事……為父確實是有些武斷了……”
要說方才那話還只是試探,這句話便已經道清了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