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來不及細想,便眼見著角落裡那人好像有所察覺一般投來了視線,任鳳華趕忙閉上了眼睛,可那雙寒星般的眸子,還是在最後差點兩目對接的瞬間讓她莫名心悸。
御醫診完了脈,神色頗為怔忡地收回了墊脈用的錦帕。
嬤嬤趕忙上前希冀地向他望去。
卻見那御醫先是嘆了一口氣,接著才陳述道:“任小姐連日高熱,是因為這身上的大小傷口潰爛流膿,害到了內裡,再加之——”御醫看了眼榻上年紀輕輕卻傷痕累累的小姑娘,有些不忍道,“她身上還中了毒——”
“什麼?”嬤嬤駭然失聲,周圍之人亦是滿臉驚懼。
“你說我們小姐竟然還中了毒!”嬤嬤心中又氣又痛,忍不住哽咽著看向大夫人,“我家小姐來時還好好的,怎麼剛進相府就中了毒,平日後院裡的大小事務都是大夫人在打點的,老奴愚鈍,想請夫人您給個解釋,我們小姐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人害了去!”
話音剛落,大夫人便被拋到了風口浪尖。
她舊日雖說對任鳳華院裡百般苛刻,但的確沒敢真動下毒這陰招,可是眼下人病到了這個地步仍有大半責任在她。
在嬤嬤灼灼的瞪視下,她頓覺理虧,卻又想將自己從風波中擇出去,因此只好示弱,卻還不忘將責任往旁人頭上推:“這段日子府中內務匆忙,我確實對華兒院裡有些疏忽了,但是我分明是差了幾個得力的下人來這幫扶的,也不知怎得,約莫是這些個下人手腳不乾淨吧······”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好似真的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冤屈。
一旁立馬有人幫腔,聲音渾厚得有些含糊:“是啊,夫人她向來最是謹慎的,怎會牽扯進這樣的事情中去——”
任鳳華儘管燒得有些迷糊,卻還是聽出了這道聲音的主人——這是她的生父,秦國的相爺,任善。
原本以為到場的大多都是女眷,沒想到他竟然也來了,想來應當是不願意被女眷間的瓜葛牽扯,適才一直都在門外聽著動靜。
在聽到大夫人要被指摘之時,才急急出來維護。
而床上躺著的這個危在旦夕的親生女兒,卻好似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擺件一般。
任鳳華在心底冷然一笑,心也跟著一節節冷了下去。
老夫人原本想獨坐明堂,眼見著風聲又要往一邊倒了,才衝著任善怒斥道:“你當真來的是個好時候,連親身女兒都會忘了要看顧嗎!”
她懊惱任善為美色所惑,字句都拿捏在蔣氏手裡,可是眼下房中尚有外人在,她又不能上前橫加指責外揚家醜,於是只能憤憤地將柺杖往地上一杵,又開始和稀泥,“好了,眼下還是華兒的身子要緊,房內不許再吵嚷了,先給華兒治病,其他的事,日後再議!”
眾人都已經習慣了老夫人息事寧人的習慣,神色各異。
可是任鳳華卻不想錯過這個用半條命換來的好機會,不然日後怕是要受更多欺凌。
眼看著氣氛就要再次岑寂下去,任鳳華精準地把握住了其中的間隙,突然在榻上死死拽著薄被痙攣了一下。
眾人都知道這是高熱不退的症狀,趕忙湊上前關切,卻齊齊聽得床上可憐的小姑娘好似突然跌進了昏黑夢魘之中,眉頭緊鎖地低低哭喊了起來:“娘,娘——”
任鳳華生母已死,幼子思母之情實在令人動容。
“我好痛······華兒好痛啊······娘,你在哪裡啊,我好痛······”
榻上的瘦小人影嘶啞著嗓音低低夢囈著,破碎的話語叫闖邊的老嬤嬤再也忍受不住地捂臉痛哭起來。
老夫人同樣也被戳中心臟,忍不住拭起淚來。
大夫人見老夫人好似有心軟的兆頭,急急動嘴想要出言蠱惑。
誰知在一旁沉默已久的秦宸霄卻突然截過了她的話頭,冷聲說道:“寵妾滅妻,嫡庶不分,原來相爺家的內宅也同外界的話本子似的,甚有故事啊——”
任善自知這是被嘲諷了,一吹鬍子就想回嗆:“你——”
但是旋即了想起了眼前人是何等身份,便只好將滿腔怒氣嚥了回去,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了一聲。
老夫人忙出來打圓場,三兩句話週轉氣氛的同時還不忘多留了一個心眼。
這個性情捉摸不定的三皇子好似對她這個臥病在床的嫡孫女格外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