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今寧波)。
一間空蕩蕩的靜室內,一名身雖不高、體格卻異常精悍,一身虯扎的筋肉給人一種銅澆鐵鑄之感的花發壯漢,身著一身寬鬆的灰色練功服面牆靜坐調息,一點明淨的天光自他身前的牆壁上方垂落,照亮了牆壁上懸掛著的一副惡虎上山圖……
靜室門輕輕推開,一名身穿白衣的昂揚青年輕手輕腳的入內,揖手輕聲道:“父親大人,明教楊天勝再次回絕了講茶。”
花發壯漢淡淡的回應道:“為父知道了。”
昂揚青年起身,猶豫了幾息後,再次開口道:“父親大人,孩兒找到了當初曾在巨鯨幫總壇親眼目睹楊二郎刀斬段鬱的見證人……”
“不必說與為父知曉。”
花發壯漢輕聲打斷了長子的述說:“為父知曉他很強,但為父自信為父更強!”
昂揚青年聽著這番熟悉的“戰前去打聽敵人的武功,就說明心頭有了懼,心中有懼,手下就有了破綻”理論,默然無語的仰頭望向牆壁上掛著的那副惡虎上山圖。
他知道,那就是老父親心中最大的懼。
老父親年幼時隨祖父大人上山打柴,遭遇了一頭下山覓食的惡虎,祖父為了保護老父親失去了一條臂膀,回家後三兩年便撒手人寰了。
那頭兇殘暴戾的惡虎,就成了籠罩老父親大半生的陰影,他拼命的習武,既是為了給祖父大人報仇,也是為了戰勝自己心頭的陰影。
可縱然後來他老人家武功大成,憑藉一手破軍錘法,活生生砸死了無數頭猛虎,也依然未能戰勝少時遭遇的那頭惡虎……
直到他棄錘練拳,才終於停止了四處獵殺惡虎。
但只有昂然青年知曉,老父親每逢大戰,都會取出這一副畫掛在牆上,面牆靜坐,少則三日、多則半月……
換言之,這副惡虎上山圖出現在牆上,說明老父親心中已經感受到了壓力。
嘴比拳頭還硬的男人啊。
昂揚青年心下嘆著氣,執拗的再次開口道:“父親大人,三府之地,當真值得我們去和這麼一個棘手的人物生死相搏的嗎?您不常說亂世將至?我們父子何不暗中積蓄力量,以待天時?”
花發壯漢淡淡的回道:“正因為亂世將至,我父子二人才必須要爭,一步快步步快、一步慢步步慢,做大事者,不是大成便是大敗,時不待我、只爭朝夕……怎麼,你對為父沒有信心?”
昂揚青年揖手道:“孩兒對父親大人自是信心百倍,只是……”
花發壯漢:“只是什麼?”
昂揚青年輕嘆了一口氣,盡力心平氣和的說道:“孩兒近些日子仔仔細細的琢磨過楊二郎此人,此人心性天真,手腕卻罕見的剛毅果決,我白蓮教的名頭,唬得住李青、唬得住明教,卻是不見得也能唬得住他……為了區區三府之地,去與一位豪雄生死相搏,孩兒覺得這筆買賣不划算!”
他已經盡力將話說得委婉一些。
但無論怎麼委婉,都無法掩蓋話裡的意思:楊二郎不是李青、也不是明教,您若是敗在楊二郎刀下,他是真敢殺您!
不是他對自家老父親沒信心。
而是楊戈的資料,令他感到高山仰止、感到絕望。
只是他已經努力將事情說得沉重一些,花發壯漢卻依舊如同海邊的礁石那般巍然不動,只是清清淡淡的回道:“這是自然,世間上哪有隻許我殺人,不許人殺我的道理……”
昂然青年見狀,還待再言,花發壯漢已經提前抬起一隻手製止了他的言語:“無需多言,為父知曉楊二郎很強,但為父更強,只要能戰而勝之,為父定能一舉頓開枷鎖、衝上宗師之境……森兒,你的武道天賦遠勝為父,就是缺了幾分野性、太愛安逸,如此瞻前顧後、終日碌碌,怎成大器!”
昂揚青年愁眉苦臉的看了一眼老父親的背影,不情不願的揖手道:“孩兒謹記父親大人教誨!”
花發壯漢:“下去吧,去連絡柳東君,算日子,她也該到了……”
昂揚青年:“是,父親大人。”
……
夜幕降臨,杭州明教據點。
楊戈抓著一把瓜子,和楊天勝圍在地圖前作著最後的人員分配:“五千人馬,至少要留下兩千人馬作為機動力量和預備隊,這兩千人馬,就佈置在本陣後方。”
“本陣前兩千,北面山頭上五百、南面山頭上五百……”
“三千人頂住兩萬多倭寇的正面衝擊,第一波壓力肯定會非常大,到時候我們務必控制住節奏,悠著點慢慢投入兵力,別一下子就把所有倭寇都逼得狗急跳牆,咱先給他們一點衝出去和退回去的希望,再拉住仇恨穩穩的跟他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