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長衫上血跡斑斑,瘦削的臉龐全無半點血色,雙目緊閉唇色慘白,她顫抖著拉開他的衣袖,便見到一道很長的傷口,估計是被山石劃破的,鮮血浸溼了半幅衣袖。
她的心驟然一慌,下意識地去推他的肩拍他的臉,一邊喊他的名字道:“多鐸,多鐸,你醒醒......”
多鐸眉頭深蹙,睫毛微微動了一動,痛苦地哦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迷離的眼神在她的淚臉上眯視著,然後漸復睜開,沒受傷的左手用盡全力地捉住她的手腕,嘴角扯出一絲帶著痛楚的笑容,蒼白脆弱得讓她想起了荒野中被風一吹就倒下的野草。
他喘著氣說:“小尼姑,你的運氣......真不好,我死不了......你,逃不掉......”
靜怡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捶他的手不知何時揪緊了他的衣襟,憤恨地大聲說道:“你究竟想怎麼樣?你還要逼我逼到哪一步才甘心才肯罷休?多鐸,我不欠你的!你聽到了嗎?我不欠你!”
“我知道,你不欠我。”他撫著胸口猛咳了兩聲,“收起你那沒用的眼淚......別再我面前......扮出一副心疼的樣子來......”
“你!”靜怡眼中含淚,被他的話堵得胸口一窒。
“那邊的石頭......你拿過來,狠狠的砸我一下......我死了,就沒人纏著你了。“
靜怡臉上淚痕未乾,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的瞪著他,用力地咬著唇幾乎滴出血來。
“又或者,你現在就走,攀著山藤爬上去,留我一人自生自滅......”他說不下去了,捂住胸口不住地咳嗽,臉上神色痛苦。
眼看著沾滿了塵土的衣袖上血跡的範圍不斷擴大,靜怡終於忍不住了,哭著大聲說道:“你起來,你不要以為流一點點血我就會同情你,我不要同你死在一起!多鐸,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多鐸眼眸半垂,氣若游絲,臉色愈加蒼白。
靜怡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把他拉起來,剛碰到他的左肩,他悶哼一聲額上冷汗細細密密地冒了出來,靜怡這才發現原來他的身下是一叢荊棘,粗大的刺全都扎進他的左肩,本來不動還沒事,一扯動就痛得他臉色都變青了。
靜怡倒吸了一口冷氣,要不是他那樣護著自己,恐怕現在被刺紮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你忍著點,我揹你走,至少找個有水的地方。”她說,現在反而冷靜下來了。
“你背不動的。”他說,“我的腿,估計也傷了。”
“你活該!”她恨恨的說,一邊用力去扳起他的肩,他痛得五官都要扭曲起來了,說:“別白費力氣,典宇會帶人來救。”
不料她說了一句讓他氣得內傷的話:“我以前在山上就幫阿麗嫂搬過野山豬。”
野山豬?可惡的小尼姑,你什麼時候見過這麼俊美的野山豬!
靜怡用力扳起他的身子,才發現他的背也是狼藉一片,除了先前的已經凝固了的血跡,左肩上還密密地冒出星星點點的鮮血,在白色的背景下觸目驚心。
她再一次去扳他的肩,他卻咬著牙揮開她的手,大口喘著氣說:“小尼姑,說......說你還恨我......咳咳,恨透了......恨不得生食其肉。”
靜怡擦乾淚痕,白他一眼,“你的肉有什麼好吃?再說了,我信佛,不殺生。”
多鐸的黑眸終是無力地隱藏在垂下的眼簾內,蒼白的臉色平添了幾分了無生氣的頹廢顏色。
靜怡挽起衣袖,打算一鼓作氣把這不分輕重、精神錯亂的貝勒爺扶起來,漫不經心地應道:“是啊,我恨你,我會留在你身邊,一直折磨我自己。”
“可惡的小尼姑!”其實他根本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一直繃緊的心不知怎得反而鬆了一點。
她費盡全力把多鐸半拖半抱著走了十多步,在一處泉眼停下,從自己的紗裙上撕下了幾條布條,先給他清理了手上的血漬汙垢,再給他包紮,血漸漸止住,她的心才沒那麼慌。
他很溫馴地倚在她的懷裡,閉上眼睛貪婪地呼吸著她那熟悉的氣息。
“不許走。”他說,“我欠你的,用一輩子來還,夠不夠?”
靜怡的心狠狠的顫了一顫。
“那些讓你的心很痛很痛的事,我不會再讓它發生。”他喃喃自語有如夢囈,“再信我一回,最後這一回,都不可以嗎?”
她別過臉去,極力忽略自己忽然猛烈得不正常的心跳,那處傷口她以為她早已經縫好,她實在不想去回憶那種疼痛。
她其實很想很想相信他,只是他不知道,她早已沒有那種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