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探春驚呼一聲,連忙捂著嘴,眼中滿是訝異與驚喜。小姑娘還道那義士定然是膀大腰圓的俠士,不想竟是先前白衣翩翩的儉哥兒!
餘者連同賈母都驚訝不已,賈母道:“竟然還有此事?這麼說儉哥兒還是個文武雙全的?”
王夫人道:“可說是呢,李家詩書傳家,想不到竟有儉哥兒這般的子弟。”
賈母便道:“文武雙全好啊,我看儉哥兒言談沉穩,日後定然有出息。”
榮慶堂裡讚歎連連,寶玉神情懨懨,一半是可惜這般人物非得去求仕途經濟,一半是因著平素都是大家誇讚他,如今卻誇起了旁人,心中有些彆扭。
他偷眼去看黛玉,卻見黛玉附和了兩聲,便低頭瞧著手中的信箋,當即心中熨帖了少許。
迎春是個鋸嘴葫蘆,惜春又冷口冷心,只探春雀躍不已,心中將李惟儉當做了周瑜那般的人物。轉念又覺周瑜過世太早,有些不吉利,便又將李惟儉比作辛棄疾。
可辛棄疾又不得志,奈何探春所知人物有限,一時間竟尋不到妥帖的人物做比。
卻說另一邊,王熙鳳領著李紈、李惟儉到得東北上那處幽靜小院,此處一直充作客院,每日都有僕役灑掃,一應物什俱全,可稱得上是拎包入住。
王熙鳳讓李紈與李惟儉稍稍歇息,她便告辭,去安排旁的事宜。
她一走,李惟儉看向李紈,李紈頓時有些慌張,生怕他又說出‘苛待’之類的話語,因是緊忙說道:“儉哥兒舟車勞頓,想來也累了。你先歇息一陣,晚些我帶蘭哥兒來認舅舅。”
李惟儉若有所思,也不點破,負手笑道:“也好,晚些我去拜會大姐姐。”
李紈頷首,隨著素雲、碧月走到院門前,又回頭瞧了一眼,這才匆匆而去。
李惟儉立在院中四下打量,這小院雖只一進,卻寬敞明亮,正房窗欞裡用的都是素淨透明的玻璃。正房三間不帶耳房,左右各有兩間廂房。
他正打量著,便聽得腳步聲漸近,卻是管事婆子引著一僕一婢到了門前。
那婢女與李惟儉年歲相當,身量中等,略略有些壯實,一張小圓臉生得眉清目秀;那僕人二十出頭年歲,身量高出李惟儉大半個頭,生得粗手粗腳、膀大腰圓,面相略有些兇,仔細看又與那婢女有些掛相。
謝過管事婆子,小院裡暫且只餘主僕三人。
李惟儉笑著招呼道:“進來進來,以後就住這兒了……哦,海平得去後院裙帶房住,給你找地方安置了嗎?”
那男僕冷哼一聲,也不應聲。婢女瞪著一雙杏眼四下張望,說道:“真是奢遮,便是皇帝老子的居所也就這般了吧?”
“胡說,大明宮可比此處奢遮多了。”李惟儉說著,負手踱步進了正房。
男僕海平提著刀、挎弓,背後還揹著個碩大的書箱,昂首闊步緊隨其進了正房,一雙賊眼四下掃量,隨即壓低聲音冷聲道:“李公子,這賈府也到了,那三千兩銀子什麼時候了賬?”
“急什麼?”李惟儉撩開衣袍,施施然坐在正廳太師椅上,淡然道:“李家你跟著去了,兩淮巡鹽御史林家你也去了,如今又來了榮國公府。這般多奢遮人物,指頭縫兒隨便漏點兒就比那三千兩銀子多。”
“嘖,”海平惱道:“我實在納罕,李公子既然有這般奢遮人物做親戚,何苦找上當鋪借銀子買了個秀才?那捐監才四百兩銀子。”(注一)
“你懂什麼?”李惟儉優哉遊哉道:“捐監能跟秀才一個樣兒嗎?日後老爺我為官作宰的,要是被人扒出來是捐監出身,那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真他孃的稀奇,長這麼大見過當官兒的借貸的,還頭一回見識考個秀才也要借貸的。”說著,海平咬牙道:“您李公子來日如何官運亨通我管不著,只是提醒您一句,一年為期,九出十三歸。這日子到了李公子要是還不上,可別怪我不客氣。”
李惟儉半閉著眼睛擺擺手:“知道了,別打擾老爺我閉目養神,且將東西都安置了,自己滾去吃飯吧。”
婢女這會子邁過門檻進得正房,咧嘴笑道:“哥,咱們以後就住這兒嗎?瞧著比東家住得還闊綽!”
李惟儉糾正道:“是你隨著老爺我住這兒,你哥得去後院裙帶房跟小廝住一起。”他忽而睜開眼,說道:“對了,四兒這名字不大好,以後你就叫琇瑩了。”(注二)
正當此時,外間忽而傳來叫聲:“儉四爺可在?二奶奶打發我來給四爺送丫鬟來了。”
(注一:明清兩季,縣試、府試案首去考院試,基本都會錄取,算是上峰給下官顏面。花費不菲,但用不上三千兩。主角借用的銀子大部分用作別的花銷。
注二:有匪君子,充耳琇瑩。出自衛風·淇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