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儉就笑道:“我瞧著老太太面色紅潤、身子康健,若真想回去瞧瞧,趕明兒春暖花開,乘船走運河回一趟金陵也不算什麼。”
他前腳說完,後腳王熙鳳就道:“老祖宗要回金陵可是不易。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指老祖宗呢,您這一走,家裡還不得亂了營?”
“哪裡就亂了營?”
王熙鳳掰著指頭點算道:“您聽我算算啊。您這一走,寶玉、黛玉得帶著吧?寶玉、黛玉都帶了,幾個妹妹總不能厚此薄彼。小的都走了,太太哪裡放得下心?太太要是也去,這路上總要有人鞍前馬後的打點、伺候,孫媳婦怕是也要跟著。算算府裡頭的正經女主子都走了,指望一幫爺們兒管家,可不就是亂了營?”
賈母仰頭大笑:“你這潑皮破落戶,要這麼說,我要回一趟金陵,豈不是要全家都跟著?”
“可不就是嘛,要回啊,就得全家上上下下一起回。”
李惟儉賠著微笑,目光掃過王熙鳳。也不知鳳辣子是有意還是無意,將榮國府上下點算一番,偏生漏過了大姐姐李紈。臨了還來了句‘正經女主子’都走了,這豈不是指桑罵槐?
再看榮慶堂裡,王夫人始終不曾露面,賈母又待自己頗為親厚,想來苛待李紈的便是王夫人與王熙鳳了。這內中緣由尚且不知,只能留待以後探查。
說過笑過,賈母便道:“儉哥兒不是外人,鳳丫頭,你尋個幽靜的地方安置了。”
“是。”
賈母看向李惟儉:“儉哥兒隨行可帶了隨從?”
李惟儉道:“帶了一僕一婢,刻下在儀門外等著。”
賈母道:“那怎麼夠?再打發兩個丫鬟,伺候著儉哥兒好生讀書。”
王熙鳳又應了一聲,說道:“老祖宗,這宅子有兩處,一處比鄰梨香院,就隔著一條夾道,出入有一角門,也算便捷;另一處在東北上,有一側門通私巷。這兩處各有各的好,還得老祖宗拿主意。”
賈母不假思索道:“就東北上那一處,我記得與珠哥兒媳婦挨著?”
李紈趕忙道:“回老太太,中間兒就隔著一條夾道。”
賈母笑道:“你們姐弟挨著也好照應。”
王熙鳳又道:“還得是老祖宗想得周全。至於丫鬟,林之孝家的前兒剛求到孫媳婦這兒,說給她閨女小紅換個差遣。”
“小紅是哪個?”
“現在是寶兄弟處的三等丫鬟。”
“哦,”賈母也不在意,徑直道:“林之孝家的既然開了口,那就撥給儉哥兒。”頓了頓,又道:“正好我這兒有個丫頭,調教了大半年,也撥給儉哥兒了。”
李惟儉忙不迭起身道謝。賈母便讓李紈帶著李惟儉去安置,二人當即起身告辭。王熙鳳又跟出來安排諸般事宜。
這一行方才走,賈母懷中的寶玉便道:“好容易遇到個清奇俊逸的男兒,放著好好的神仙不當,偏要去當那國賊祿鬼一般的濁物,真是可惜。”
黛玉攥著信箋正心中激盪,聽得此言,先是想起寶玉之前種種,又感念李惟儉千里送信,當即蹙眉懟道:“你自己不求上進,怎麼反倒編排起人家上進的?儉大哥是國賊祿鬼,我父親只怕也是?”
“好妹妹,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姑父……姑父自然是憂國憂民的好官兒。”
寶玉頓時訕訕,陪著笑討好黛玉,黛玉攥著信箋歪頭只是不理。賈母一手攬著一個,笑道:“怎麼又鬧起來了?”
下方的探春便笑道:“祖母不用理會,二哥哥與林姐姐向來是好一陣兒、壞一陣兒,這會子鬧了彆扭,過了一會兒只怕就和好了。”
賈母笑容更盛,只覺得兩個小人兒分外可心。
鴛鴦上前稟報:“老太太,太太來了。”
話音落下,王夫人便轉過屏風,上前與賈母見了禮,落座后王夫人便道:“老太太見過儉哥兒了?”
“見過了,瞧著就是個好的。我打發鳳丫頭去安置,就在東北上那院子。”
賈母如此安排,王夫人不敢置喙,說道:“的確是個好的。文龍那孩子先前瞧了一眼,回來說儉哥兒只怕就是當日援手的那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