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正思忖著,又有丫鬟來回:“三姑娘、四姑娘,寶姑娘的車架自角門進來了。”
按禮,寶釵年歲更長,須得探春、惜春到二門左近相迎。奈何寶姐姐早已得罪了探春,探春又是個有脾氣的,便道:“我身子不爽利,不若四妹妹去迎吧。”
惜春懵懂應下,轉頭出來方才想明白三姐姐的心思。當下領著丫鬟迎到二門,正瞧見王夫人扯著寶釵敘話。
瞥見只惜春一個來,王夫人頓時蹙眉不已,說道:“探春呢?”
惜春冷聲道:“三姐姐身子不爽利,這會子歸置了。”
王夫人沒說什麼,只扯著寶釵道:“院子昨兒就拾掇了,一應物件兒都齊全,你先住進去,缺了什麼、短了什麼,只管來尋我。”
寶姐姐嫻靜道:“又要叨擾姨母,我與媽媽心下都不安的緊。”
王夫人便笑道:“自家人又何必說兩家話?”當下又瞥了一眼小丫頭扶著的同喜,王夫人便引著寶釵往東北上的小院兒行去。
此時業已深秋,夜裡寒涼,不想這小院兒中萬事萬物都齊備,唯獨少了火炭。鶯兒自告奮勇,起身去庫房討要。
王夫人、惜春陪著寶姐姐說過一會子話,臨行前道:“你先安置,老太太身子不大好,待過會子我領你去瞧老太太。”
寶姐姐應下,將王夫人與惜春送出,迴轉身形與同喜道:“你如今好生安胎,切忌獨自行走。若實在憋悶,領了丫鬟往園子裡遊逛一番就是了。”
同喜應下,疊手小腹上,面上全然都是喜色。
待同喜去到廂房安置,鶯兒討了銀霜炭來,旋即蹙眉與寶姐姐說道:“姑娘,方才得了個信兒……說是老爺、太太方才請了張半仙來給寶二爺算姻緣。”
寶釵蹙眉問道:“怎麼算的?”
鶯兒就道:“老爺才和算命的說了,寶玉的玉與金不合適,還是要找名字裡帶玉的娶親才妥當。”
寶釵頓時怔住,心下忽而生出荒唐之感。她本就瞧不上寶玉,又因著薛蟠拖累,早就對姻緣一事心生絕望。不想連寶玉這般的都瞧不上自個兒!
“姑娘——”
寶釵回過神來,說道:“你出去罷,我身上不爽快。”
鶯兒欲言又止,見其面有慍色這才癟嘴而去,寶釵起身把門一關,歪在床上默不作聲。她此時心傷非是因著寶玉,而是自傷自憐,只覺身如浮萍,不知何處才是歸宿。
櫳翠庵。
卻說妙玉匆匆自藕香榭回返,關起門躲在禪房裡不覺又想起先前種種,時而面上羞惱,時而又嗤的一聲笑將起來。
貼身兩個侍女彼此對視,均相視而笑,都道自家姑娘好事將近。侍女錦寒點算一番眼見火炭不足,便去庫房索要,獨留下香茵看顧著發痴的妙玉。
錦寒喜氣洋洋而去,一刻過後,卻是面帶寒霜回返。
此時妙玉業已停下思緒,眼見錦寒面色不對,緊忙問道:“誰又招惹了你?”
錦寒囁嚅一番,到底說道:“姑娘,方才聽兩個婆子說話,極為厭惡。”
“怎麼說的?”
錦寒道:“說是寶二爺娶的是寶姑娘,納的才是……才是小姐。”
妙玉一怔,嗤笑道:“信口胡謅,偏你也信。”
錦寒卻道:“聽那兩個婆子說,賈家如今入不敷出,偏先前修園子又欠了薛家不少銀錢。且太太十分看重寶姑娘,說寶姑娘持家有道,小姐……小姐只懂得風花雪月。”
妙玉蹙眉羞惱,當下只道下人胡唚嚼舌。誰料這日寶玉始終不曾露面,妙玉還當寶玉在讀書,到得晚間方才知曉,敢情那寶玉下晌時便去了東北上小院兒,與那寶姑娘在房中待了足足兩個時辰方才樂滋滋而去。
妙玉惱恨至極,心下暗忖,原道寶玉是個知己,誰料竟是個沾花惹草的性子。說不得來日便是另一個賈璉!這等輕浮之人,怎可託付終身?更遑論其母又有心讓寶釵為主,自個兒為輔。
她清清白白之身,又豈是給人做妾室的?
既如此,何不離了此地,促成那勞什子金玉良緣,如此也算一樁功德。
拿定心思,妙玉便尋了錦寒、香茵吩咐道:“明兒離了此地,趁著還不曾上凍,咱們回江南去。”
眼見兩個侍女不解,妙玉就道:“甄家入罪,再不怕尋來欺辱,到時尋了寺廟掛單,總好過如今寄人籬下。”
主僕三人連夜拾掇行囊,趁著夜半時分買通守門婆子離了賈府,捱到天明出了京師,僱了車馬徑直往通州而去。
卻說榮國府裡,眼看三日之期已到。賈政尋了寶玉來,偏寶玉昨兒見了寶釵,又想起那膀子來,一時間意亂情迷拿不定心思。
賈政眼見寶玉如此,頓時心下惱火,強壓了火氣道:“伱既捨不得寶釵,乾脆妙玉為主、寶釵為輔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