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便道:“外間春寒,我看咱們還是回去說話吧。”
賈母應下,一應人等過儀門往榮慶堂而去。方才到得垂花門前,忽而便見大丫鬟玻璃驚慌失措奔來。瞥見眾人,玻璃好似尋了主心骨,禁不住嚷道:“老太太不好了!”
賈母頓時一手捧心,緊張不已。這一天一日三驚,莫說賈母這般上了年歲的老太太,便是尋常人也經受不住。
鳳姐兒便呵斥道:“仔細說了,如何又不好了?”
玻璃便道:“寶二爺與姑娘們原本在碧紗櫥裡說著話兒,不知怎麼忽而發了狂,竟將那寶玉摔在了地上!”
“啊?”
賈母還在吃驚,王夫人驚呼一聲,人已經搶步出去:“我的寶玉啊!”
王夫人前腳剛跑出去,後腳兒就聽賈政頓足罵道:“這個逆子!今兒誰也別攔,我定要給他個好兒!”
賈母一陣頭暈目眩,強撐著道:“老爺,可不能動手啊!快,快扶我進去!好端端的又摔那命根子作甚!”
此時賈母身邊兒只有邢夫人攙扶著,鴛鴦要上前扶了,快行兩步賈母一個趔趄險些栽倒。李惟儉見此,上前一步道:“老太太,還是晚輩來背伱吧。”
當下略略蹲身,賈母也念及寶玉也顧不得許多,徑直趴伏在李惟儉背上,任其揹負了大步流星往裡便走。
這邊廂,賈赦搖頭晃腦道:“家門不幸,讓叔公笑話了。”
賈代儒略略頷首,尋思道:“恩侯啊,承嗣之事已定,這遷移宗祠之事倒是急切不得。我看不若這幾日先行選址,盤算了造價再說旁的?”
賈赦點頭應承:“叔公說的是。”
榮國府裡鬧出這般事來,都知老太太與王夫人是護短的,最是疼愛那寶玉,因是賈家別房眾人也不好多留,紛紛隨著賈代儒告辭而去。賈赦命賈璉去送,自己送過儀門轉身又急忙忙往榮慶堂趕——堂堂一族之長,怎能任憑家中生出這等妻不賢、子不孝的樂子事兒?
老太太實在太過寵溺寶玉,這回無論如何他大老爺都要說上兩嘴!
且不說大老爺賈赦,卻說李惟儉揹負了賈母大步流星,前後腳追在賈政後頭進了榮慶堂裡,繞過屏風抬眼就見三春、寶釵扯著寶玉,那寶玉哭嚎不已,只是一個勁兒的掙脫髮癲。
大丫鬟琥珀唬得掉了眼淚,正用帕子仔細擦拭著那通靈寶玉。王夫人好似雌虎一般撲上去,抱住寶玉大慟:“寶玉,我的寶玉啊!你何苦摔那命根子!”
說話間忽而瞪視黛玉,黛玉被那兇厲眼神唬得駭然後退了一步。
寶玉泣不成聲道:“姐姐妹妹都棄我而去,獨剩我一個還有什麼意趣?”
“畜生!”賈政快行進來,抬手便要打。
王夫人緊忙將寶玉護在懷中,嚷道:“總要說個清楚,老爺不能是非不分便要責打!”
眼見賈政到來,寶玉頓時駭得只敢閉氣憋聲流淚,心下兀自委屈不已。
這一切落在李惟儉眼中,背後的賈母還嚷著:“老爺且住,你要動老婆子的命根子不成?”
賈政怔住,一指大丫鬟琥珀:“你來說,這畜生到底為何發了癲?”
琥珀哭道:“回老爺話兒,方才寶二爺正與姑娘們說誰住園子何處,寶二爺說要住進怡紅院,我……我便說娘娘有口諭,不許寶二爺住進園子,轉頭兒寶二爺就發了狂。”
賈政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王夫人罵道:“你這蠢婦如今還要護著這孽障不成?”
此時李惟儉方才放下賈母,老太太情急之下就往前搶。方才一切落在李惟儉眼中,眼見黛玉委屈得紅了眼圈兒,心下自是好一陣心疼,由是更恨王夫人。眼見賈母右手拄著的柺杖要落地,李惟儉忽而計上心頭,抬腳不偏不倚腳面落在那柺杖之下,身形好似要攙扶賈母一般,口中道:“老太太小心些!”
柺杖拄在腳面上,李惟儉裝作吃疼連忙一挪,賈母半邊兒身子都壓在柺杖上,身形一個不穩,‘誒唷’一聲便要栽倒。
“誒呀老太太!”李惟儉大喝一聲,趕忙搶過去攙住賈母。
那賈母為保身形,不得已撒手,柺杖甩出去剛巧砸在賈政後背上。賈政這會子正是怒火中燒、暴跳如雷,回身眼見柺杖便在地上,抄起來便打。
“今兒不打死你這個孽障,我如何對得起賈家列祖列宗?”
“老爺——啊!”
王夫人背轉身形將寶玉護在懷中,那柺杖結結實實砸在其肩頭,頓時吃疼一聲,卻兀自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