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儉擺手打發了碧桐,乾脆負手進了書房裡。香菱好似沉浸在詩詞瑰麗之中不能自拔,連李惟儉湊近都不曾聽聞。
李惟儉歪頭瞥了眼,卻是他在青海無聊時複述出來的詩詞。再歪頭看向香菱,便見其蹙眉垂淚,哀傷不已。
李惟儉便笑道:“怎地還掉淚珠子了?”
“呀!”香菱唬了一跳,轉頭瞥見是李惟儉,這才捧心長出一口氣,嗔了一嘴:“四爺又嚇唬人。”
李惟儉樂道:“你自己看書走了神兒,偏生又來怪我。”
香菱眨眨眼,又道:“都怪四爺那兩首詞,惹人掉眼淚。”
“哪兩首?”
香菱便道:“採桑子、浣溪沙。”
“是那兩首啊——”李惟儉咂嘴玩味道:“不過是遊戲之作,寫著玩兒的。”
那兩首抄的是納蘭性德,內中滿是惆悵、哀怨,香菱又是個內秀的,可不就垂淚不已?
香菱便蹙眉道:“四爺何必妄自菲薄?我卻覺著單這兩首,不比前宋的柳三變要差,便是與李杜也不過是各擅勝場。”
李惟儉莞爾,心下不以為意。他哪兒來的詩才?應景兒胡亂拼湊倒也能寫得,不過與李杜那真真兒是雲泥之別。
香菱說罷,又道:“料想那兩闕是送林姑娘的吧?真好,若四爺也送我一闕就好了。”
李惟儉心下一動,忽而笑道:“這有何難?且筆墨伺候。”
“果真?”香菱頓時喜形於色,連忙倒水研磨。
李惟儉當即提筆一氣呵成,但見其上寫道:欲題新詞寄嬌娘,風吹雨蝕半微茫。我有相思千般意,百磨不滅銘肝腸。
一旁香菱呢喃般唸了一遍,李惟儉抬眼便見其雙眸蒙上了一層水霧。心下由不得暗忖,倉央嘉措與納蘭性德的詩詞,於女孩子而言果然是大殺器。瞧香菱這神思不屬的樣子便可見一斑。
待須臾,香菱回過神兒來,兀自不肯相通道:“四爺,這詩……是送我的?”
恰好李惟儉不記得詩名,提筆落下三字:贈香菱。
香菱頓時心下動容,捧了紙箋仔細吹乾,翻來覆去地看著,卻又不肯彎折,生怕摺痕損了這一首詩的美感。
她前十六年隨風飄零,便好似美洲草原上的風滾草一般,風吹到何處,便居停在何處。
因是先是被薛蟠搶了去,又被寶釵留在身邊兒,跟著又到了李惟儉跟前兒。此前也曾慶幸,幸而儉四爺是個溫潤寬宥的性子。便是如此,她素日裡也好似鵪鶉般畏首畏尾,後來又得儉四爺准許,許她翻看詩詞。從此,她便沉浸在詩詞之中,以寄情思。
直到南下一行,李惟儉果然尋了甄大娘回來,有了孃親在身邊兒,香菱便好似浮萍生了根,從此心思定下。雖依舊寄情詩詞,可心中那一抹儉四爺種下的影子卻愈發清晰。
香菱所求不多,只盼著儉四爺能記得她,隔三差五陪陪她,與她說說話就好。而今這一首詩,更是意外的驚喜。女孩子心下情思引動,將紙箋放好,禁不住攬了李惟儉的腰身,將臉兒貼在其胸口。
“怎麼了?”李惟儉明知故問。
香菱只是紅著眼圈兒搖搖頭:“無事,就是想靠近四爺一會兒。”
眼見香菱還蹲踞著,李惟儉乾脆抄起膝彎,將其抱在懷中。許是情動,香菱埋首在李惟儉脖頸間,一呼一吸,引得李惟儉一陣癢癢。
“你娘大病初癒,須得將養,怕也不習慣北地氣候。那蟲草回頭兒我讓紅玉取來一些,你每日看著你娘服用,總會有些效果。”
“嗯。”香菱悶聲應下。
李惟儉正要再說旁的,忽而便覺臉頰一涼,扭頭便見香菱已然情動。李惟儉正要俯身湊過去,忽而便聽吱呀一聲,卻是紅玉推門而入。
紅玉打趣道:“還道四爺怎地不進內宅,不想卻是與香菱在私會。前兒姨娘還與我說呢,香菱年歲也夠了,總要尋個日子開臉兒。咯咯,我看啊,擇日不如撞日。”
香菱頓時羞臊不已,掙扎著起身,紅了臉兒惱道:“你再嚼舌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紅玉笑著繞桌而走,香菱追了兩下便停下來暗自氣惱。紅玉便笑道:“罷了罷了,我可不敢打趣甄姨娘。四爺,傅姨娘回來了,晚飯也差不多得了,咱們還是先用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