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瑞斯仍然能想起他在皇宮的陰影中潛行前進,將那些金甲禁軍耍得團團轉的場景。
那時的皇宮尚未完工,一些未來化作宏偉的塔尖與堡壘要塞的地方還不過是一片廢墟般等待修建的高原荒地。人類傾向於在廢棄的殘骸上重建新事物,如果那兒沒有殘骸,那麼人類要先將地面毀壞,來重新鋪設地基。
而禁軍從未改變,他們是人類之主最趁手的工具,最順從的藝術品,穿著那些可稱為他們身體一部分的優質工藝耀金,計算著每一步的步頻和朝向,量度著他們從這兒從到那兒再固定地巡邏回來所需消耗的能量。
他們天賦的才智卻不足以讓他們看清一個藏匿甚好的人,阿爾法瑞斯搭乘每日無數出入皇宮的集裝箱之一——他應該會這麼選擇,因為繁雜的文書管理系統在當年仍然是人類帝國起步之日最大的天然疏漏。
是的,就這樣,阿爾法瑞斯把自己裝進一個集裝箱,滲透了皇宮的安保系統。
接著,阿爾法瑞斯會從物流樞紐出來,他要麼繼續扮演一個凡人,走過那些露天的開闊場所。那有些太過高大,勞工和朝聖者不會懷疑,但禁軍會覺察。
此外,他不可能扮演雷霆戰士。
所以,他要麼扮演一個禁軍:他只能扮演禁軍,這將幫助他在皇宮之內暢行無阻,因為凡人的質疑等價於不忠。
假如想要進入裝備室,你首先得是禁軍或奴工。所以阿爾法瑞斯會選擇更簡單的方法,比如殺死一個禁軍,並取而代之。
接下來,阿爾法瑞斯將怎麼做?
他能走到距離帝皇聖所多近的位置?它厚重而精美的、雕刻著統一戰爭時期遺留的鍍金繪畫的大門之外;還是經過哨崗和長廊,深入到某一個尺度,直到他因為對通訊念珠暗語的陌生和哨戒所內部設防的一無所知而暴露身份?
阿爾法瑞斯——不,歐米岡想不到。即使他與阿爾法瑞斯心意相通,有如他們二者本就是完整的一體,但他無法進一步憑空想象那些掩藏在歷史中的細節。
他嚮往著他未能擁有的過去,這並非出自嫉妒,而是一種本能的期待,是用於填補他生命早期孤單缺口的唯一養料。
當歐米岡回到帝國之時,他已經不再有合適的理由去復現他雙生兄弟的輝煌時刻。
更準確地說,“復現最初的鮮血遊戲”,這一理由可以被使用,但至多隻能用一次。歐米岡不會在得到預料之中的訓誡後,再度冒險觸犯人類之主的法條。這會傷害他自己,也會過度牽連他的雙生兄弟。
所以他珍惜著它,直到他獲得了他所需的條件。
直到第三個蛇頭履行屬於他的約定與職責。
歐米岡站在穿梭機著陸港附近大理石建築的一扇落地窗邊,讓建築物天生的陰影遮住他。
這套盔甲不夠合身,每一名禁軍都傾向於用數十年時間去磨合他的裝甲,讓每一個神經插口和每一塊豎板的曲線和走勢嚴絲合縫地組合成他的第二層肌膚,但歐米岡太清楚該怎麼模仿禁軍的姿態。
需要提示的是,那名失去盔甲的禁軍得到的僅僅是溫和的長時間昏迷。這能削弱整個皇宮防衛系統的關注度,因為這意味著這只是一場鮮血遊戲的餘波——即阿爾法瑞斯自己的小遊戲。
當你在數十年裡應對過兩位數的阿爾法瑞斯的惡作劇,你就不會覺得他被鮮血遊戲激發興致,要再來設定一次附加難題,是多麼罕見的大事。
歐米岡注視著那艘畫滿具有人類帝國特徵紋飾的灰色穿梭機緩緩下降,三架巡邏機在空中盤旋,警惕地押送他們的重要目標。穿梭機放下起落架,發動機噴出一團熾熱的蒸汽,很快,艙門解鎖的咔噠輕響傳到他耳邊。
根據他所獲得的情報,十一號就在那艘穿梭機裡,而他將為歐米岡指明一條外界無人可知的道路。
這令歐米岡想起昔日的地庫。
在典籍、傳言與記憶之中,那裡曾先後被兩次毀滅,第一次是未知的偉力,第二次是阿斯塔特。
當然,他是指阿斯塔特女士,如今帝國最為耀眼的軍隊的締造者。她自己就是她所有成就與往事的墓碑。
基因原體丟失後,她不能再相信阿斯塔特戰士的穩定性。因此,當年禁軍衝入地庫時,阿斯塔特的畢生心血已經付之一炬,所有藏品全部毀於一旦,至少,她那時候以為阿斯塔特的研究沒有備份。
她被她自己對未來的軟弱惶恐摧毀了,否則今日帝國要員的群星之中,必然有她在其中閃爍。
聽說瓦爾多對那片廢墟很感興趣,“感興趣”,就算是禁軍,這群腦子裡只有忠誠和忠誠所需知識的活體機器,他們也會對在廢墟上重建一些東西感興趣。
然後,那兒就成了整個銀河系最安全的地點。
兩名懷言者牧師首先走出穿梭機,歐米岡等待著他們的教團長,還有十一號。
十一號,他記得他們最初見面的那一刻。
在那破敗的已死世界上,在人類文明的殘骸和廢渣上,在飛旋的殘餘光彩和永恆重複的雨與樂曲中,十一號和他的養育者先於任何人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