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是眾多學科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在帝國真理的感召下,帝國子民所應當接受的基本教育。從機械教的嵌入義體,到帝國宰相在內務部推行的現今規劃工具,數學領域的發展必不可少。然而,在數字的背後,有一些潛藏的基本真理,則尚未得到清晰的闡明。這些真理將是本文討論的基礎所在。”
馬格努斯慢慢放下他手中的手寫筆記,將書寫著莫塔裡安字跡方正的本子,緩緩放回第十四位基因原體的深棕色小木桌上。
本子在碰到桌板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啪”的一聲,發出短途墜落的響聲。
莫塔裡安幫馬格努斯把他的稻草坐墊往桌子這邊拖了拖,殷切地邀請馬格努斯在他身旁坐下。
在巴巴魯斯住了幾日之後,馬格努斯如今終於卸下了他的頭盔,敢於讓巴巴魯斯的昏暗陽光,直接照射在他珍珠紅的面部面板上。
至於手套、長靴、呼吸器等必備的防護措施,則依然忠誠地包裹在高大原體的身軀上。這些從儲藏櫃中挖出來的事物,在短短几天內的使用時間,或許頂得上它們櫃中同僚的數十年時光。
“你認為這篇文章還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馬格努斯?”莫塔裡安問。為了讓馬格努斯更願意進入他的房間,他今天連毒霧薰香都換成了氣味最淡的一款。
馬格努斯藏在呼吸器下的嘴角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作為哥特語書面寫法的初學者,你的字寫得很好。”他真誠地說。
“謝謝。”莫塔裡安黃澄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馬格努斯。“還有呢?”
馬格努斯不忍地移開視線,在室內環視一圈,同時繼續說道:“而從內容角度而言,這篇文章研究背景明確、主要研究內容選題新穎、創新角度獨特、研究目標有實際應用的潛力,有一定的可行性,研究的計劃與方案雖然較為模糊,但考慮到你在探究課題方面的經驗較少,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情況。”
他在心中依次盤點著軍團內部的各個學報期刊,最終鎖定了近期天梟學派那邊的幾名聖堂講師創辦的一期報刊,真心地說:“儘管它是你的第一篇文章,但假如你願意的話,我們軍團內部的最新期刊《千陽學報》會很願意將它刊登在中央版面上。它的質量無疑戰勝了我的許多戰士們的文章。”
莫塔裡安繼續盯著他:“但你對它並不認可,馬格努斯。”
馬格努斯絕望地伸出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
如果是魯斯那個傢伙在這兒,他的右拳恐怕已經附上了靈能的動力,在腰間蓄勢待發。
“很抱歉,莫塔裡安,”馬格努斯放下手掌,面露和藹地說,“你的研究足以在帝國的靈能體系中開闢一條新的道路,但你知道我還無法確認伱的……數字命理學與亞空間靈能的本質區別。或許在日後的探索中,這份設想將在帝國技術的進步中,作出值得銘記萬年的貢獻。”
莫塔裡安看了看他桌面上擺著的數字卜算羅盤,蒼白的臉色變得不太高興。
他不需要多問,就知道馬格努斯在想什麼。這位序號比他小上一號的基因兄弟,不僅僅對靈能巫術持相當保守的態度——他的這一態度,甚至延續到了對數字命理學的偏見上。
若馬格努斯果真反對一切超現實的法術,莫塔裡安或許還會對他自己的新生學說升起一絲疑慮;但馬格努斯對巫師莫爾斯所使用的咒言的支援,又證明他對巫術有著自己的定義。
簡單而言,或許馬格努斯與他對待巫術的方法是一樣的:除了一種獨特的法則之外,其餘根源自汙濁彼世的巫術道法,遲早要有從朗朗群星中消失的一日。
也許是莫塔裡安的表情變化過於明顯,馬格努斯很快皺了一下雙眉,深灰色的眼睛充滿困擾地看著他的兄弟:“我沒有說謊,也不是在貶低你,莫塔裡安。”
莫塔裡安點頭。
從他第一次聽見馬格努斯反對亞空間的思想過後,莫塔裡安就不再對馬格努斯心懷疑慮。
倘若荷魯斯·盧佩卡爾帶給莫塔裡安血脈親情的光照與溫暖,馬格努斯帶給他的,就是同道之人的欣慰與激勵。而生在巴巴魯斯的人都明白,在艱苦的時代之中,一份真正的情誼是何等值得珍惜。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毫無虛偽欺瞞的尊重與誠摯。
“我知道。”莫塔裡安說,“你不想對我造成負面的影響。”
“哦,”馬格努斯抬了一下眉毛,有些受寵若驚,“是的,是的。我很願意與你共事,莫塔裡安。”
莫塔裡安把他的羅盤從桌面上取下,放在他坐墊附近的地面上,和其他的計算稿紙、黑曜石刻刀和一隻小香爐一併往旁邊挪開。
“我也一樣,馬格努斯。”
馬格努斯注意到莫塔裡安的動作,突然誕生的愧疚絲流縈繞在他的思維表面。
他該知道巴巴魯斯人對帝國的技術沒有太多的瞭解,莫塔裡安不是佩圖拉博,不具備那種被恰當掌握且合理運用的、天生伴隨的複雜知識和完備心智。
他思考片刻:“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對我心懷意見。我可以知道那是什麼嗎?”
莫塔裡安看了他一眼。“你對巫術的定義太過激進。”
“我?我嗎?”馬格努斯愣在當場,“我有嗎?”
假如這條評價從別人口中說出,馬格努斯或許會付之一笑,或者苦著臉認可。唯有莫塔裡安說出這句話,才令他驚訝得無以復加。
“你將數字命理學和亞空間術法相提並論,馬格努斯。”
“可是它們確實……”馬格努斯的神情幾經變換,最後,他頹喪地聳了聳肩,雙臂搭在膝蓋上。
“好吧,客觀而言,也許隨著我們對亞空間瞭解的深入,有一天你會被證明你是正確的。到那一天,我再決定要不要認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