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的燒終於在第三日之後退了下去。
腦海之中的聲音不復存在,畫面卻猶是,不過數日,衣帶漸寬,原先的衣服幾乎都穿不住了。
晏既有許多事不得不去做,追蹤已然出逃的劉寤的行蹤,繼續與東北諸世家交涉,以地位財富利誘,以武力威脅,千頭萬緒。
觀若一個人呆在屋中的時候多,床榻之上睡的不安寧,便常常坐於銅鏡之前,披散著青絲,怔怔地望著鏡中人,或是望著李媛翊留下的一對東珠耳環。
這是她與晏既成婚時,李媛翊送給她的新婚禮物。出行之時不知怎得,她將它也帶了出來,在別院之中找到了。
她很早就已經知道李媛翊這個人了,李媛翊應當也如是。她們的命運因為晏既而交錯著,她們之間的交集,哪怕朝夕相處過,也並不是那樣多的。
她想起來她們第一次擦肩而過的時候。那時她對晏既心死,而安邑城外,為大軍護送,坐於馬車之內的李媛翊應當是滿懷欣喜的。
她要見到她戀慕了許多年的人了,又如何不是滿眼歡喜的呢?
可如今回想起來,那或許是她一生悲劇的開始。那一日心如枯木,離開河東的自己反而找到了人生新的意義。
再後來她聽晏既,聽旁人說起過她的一些事,也聽李媛翊自己訴過衷情,最終放棄。
她們從來沒有能夠真正交心,卻仍然是彼此欣賞的。再往後她為她而死,再沒有機會了。
屋門被人推開,有人走進屋中,又輕輕地關上了門。銅鏡之中,觀若看見了慢慢朝著她走過來,一身縞素的眉瑾。
這一次跟著晏既奔赴東郡的副將除卻刑熾,便是眉瑾,唯有蔣掣一個人留在了恆山郡,與叛軍周旋。
眉瑾自一旁取了玫瑰色的繡墩,坐在觀若身旁,有片刻沒有出言,只是靜靜地望著觀若手上的那對東珠耳環。
而後她開了口,“這是阿媛的東西麼?”
有人同她說話,觀若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答道:“是我與明之新婚之時,她贈與我的禮物。”
眉瑾點了點頭,接過了她手中的耳環,仔細地看了看,“這好像是當年將軍的祖母贈給她的。”
“老人家很喜歡她,一直覺得她應該成為將軍的妻子,所以將自己的陪嫁之物取出來,送給了她。”
“祖母沒有見過你,阿媛代她將這對耳環贈給了你,它們到了自己應當到的人手裡。”
觀若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對耳環上,“可是阿媛不是該死的人,她卻……”
眉瑾將那對耳環握在了手心裡,將目光落在了觀若面頰之上,“夫人,阿媛她當然不該死,你們都不是該死的人。”
該死的人是劉寤,是他背後的晏清,當然不是她們。
觀若的淚很快順著面頰滴落下來,她想再看一看那對耳環,卻已經看不到了,“眉瑾,若是你在當時的情境,你會怎麼做?”
他們都已經知道在濮陽城中、城外發生的一切了,知道她與李媛翊調換了身份,才逃過這一劫。
眉瑾輕輕嘆了口氣,“夫人,說一句實話,我選不出來。”
自私也好,顧全大局也好,她不想死,也不能死在這裡。
“夫人,阿柔的話其實沒有說錯。而我也只知道,活下來的人,就該好好活下去。”
觀若心中忽而一顫,剋制不住地蜷縮起來,以手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