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承平十三年她十二歲入宮開始,學宮禮,學詩詞歌賦,學琵琶古琴,學一切的一切,教習嬤嬤每一日都在教她如何成為一個妃子,就是在等著這一日。
他伸出手去,撫摸過她的耳垂,東珠耳環輕晃起來,他的手莫名的有了微微的顫抖。
他的聲音也是顫抖著的,他的語氣令她覺得心碎,“我們沒有時間了,我們沒有時間了。”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這句話重複兩遍,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沒有時間了。
前一日他為她舉辦了盛大的及笄禮,宣告著她的成年,也宣告著她即將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妃子。
這是她期盼了三年的新的開始,他給予了她一切,她也願意把她的一切都給他,為什麼沒有時間了?
她抬起頭,卻發現他的眼中居然有淚,她從未見過他如今日一般痛苦的神情,只是片刻,也令她遽然心痛起來。
“再來一次,我們還是沒有時間了。”
她的心也越發慌亂起來,“不過是走水而已,怎會是沒有時間了呢?”
“您富有天下,即便沒有了含元殿,也還有其他的宮殿。縱然您不想要其他的宮殿,也可以等著含元殿重建,臣妾會一直陪著您的。”
他望了她一眼,又望了窗外一眼。她也偏過頭去。
恐怕並不是含元殿一殿走水那樣的簡單的。皇城中濃煙四起,她可以望見皇城中地勢最高的一角,夏日他們避暑所住的井梧宮也被團團的大火包圍。
火勢像是要吞沒了一切,連天邊的雲亦被染紅。不只是如此,連亙的火似乎離他們也越來越近了。
從進殿開始,她放了太多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居然連這樣的異象都沒有發現。
她來不及說什麼,就先聽見了殿外女子的哭嚎。
“臣妾仙居殿德妃鍾氏求見!”德妃已經是如今宮中品階最高的妃子,她向來端莊威嚴,很是冷靜。可是今日,觀若聽出了她聲音裡的一點悽惶。
後宮之中沒有皇后,元后家族獲罪,四年之前自戕於鳳藻宮。如今的鳳藻宮中,只居住著元后已經失去了清醒神智的女兒安慮公主。
“臣妾拾翠殿穎妃嚴氏求見!”
“嬪妾甘露殿婕妤呂氏求見!”
“……”
她在這時候還是這樣的傻,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今日是她同他在一處,為什麼她們都要到昭臺宮來求見他?
她伸出手,要為他拭去他眼角的淚,手卻被他抓住。
他沒有理會殿外其他妃嬪的哭求,殿中仍然只是他們兩個的桃源。她問他,“您為什麼要流淚?”
他方才說的再來一次,又是同誰的再來一次?
他還是沒有答她,鬆開了握著她的手,離她遠了些,“阿珩,再對朕笑一次。”
殿外漸漸響起了兵戈相擊的聲音,像是他們從前一起觀賞過的以戰爭為意向的舞蹈,那時候她就不喜歡的。
女子的哭嚎聲也從方才焦急變得有些淒厲,在她將要對他笑的時候,忽而消失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從心底何處而生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她努力的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的神情逐漸變的冷厲,像是每一次她彈琵琶錯了音的時候,那一瞬間,他總是很生氣的。可是後來他發覺她會害怕,便不曾再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