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戰術上重視敵人,在戰略上卻要藐視敵人。求勝之心同樣是不可缺乏之物,為此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直呼第一神將的名諱,“舞臺?聚光燈?你又想看到什麼?大衛·洛克菲勒。”
“想要看到的已經不可能了。所以不如說為什麼會感到遺憾吧。”大衛·洛克菲勒沒有對成默的不禮貌做出任何反應,也沒有一絲第一神將的傲慢,他像是在和一個不那麼熟悉的人聊天一樣,保持禮貌,也保持著距離。
大衛·洛克菲勒的態度出乎成默的意料,他沒有想到對方會認真回答他。這是好事,對他而言沒有比對話更能瞭解第一神將的方式。但對話是雙向,同樣也提供了大衛·洛克菲勒研究他的途徑。他認為大衛·洛克菲勒並不是那種喜歡說廢話的人,那麼敵人如此做的原因,可能是完全沒有把他當成足以匹敵的對手;也可能是大衛·洛克菲勒的性格使然,即便是面對他也謹小慎微。
成默不確定是哪種,或是兩者兼有。有些時候過度的思考於事無益,反正哪怕只能增加微小的勝算,他都必須全力以赴去爭取。畢竟,選擇權在對方的手中。於是他轉換了語氣,又變得謙卑:“大衛先生,何以如此說?是因為尼布甲尼撒的選擇不盡你意?”
“你花六十三年時間寫的,終於寫到了你期待已久的結局,結果結局的走向卻失控了。你設定的主角以逃跑的方式退場,你等待了那麼久的轟轟烈烈的高潮,變成了爛尾般的結局。怎麼會沒有遺憾?”大衛·洛克菲勒加重語氣,“對於一個家來說,沒有什麼比寫了大半部精彩的劇情,卻在結束時爛尾了更糟糕。不過幸運的是,我有所準備。”
“家?真遺憾您放棄了這麼有前途的職業,來當第一神將。”
“當我年輕的時候深受文學的鼓舞,踏上了戰場,尋找人生的真諦和故事的素材,卻陰差陽錯的成為了神將。後來發現第一神將這個職業比家還要有趣。畢竟家只能撰寫虛幻的命運,而我掌控真實的命運。”
“那我只能說您好萊塢電影看的太多了,你寫的劇本也俗套,又是世界毀滅之際由你們星門來完成拯救?難道您不清楚,就是你們這些專門拯救世界的英雄,才TM的是世界動亂之源?”
大衛·洛克菲勒沒有反駁成默諷刺的意思,淡淡的說道:“我從不看好萊塢電影,我甚至不看電影,我喜歡看歌劇或者。尤其熱衷悲劇,《哈姆雷特》、《奧賽羅》、《李爾王》、《麥克白》,在我看來只有悲劇才是真正能夠振奮人心的東西。當我們看喜劇的時候,是在閱讀我們內心的慾望,是為了逃避現實。而當我們在看悲劇的時候,是在審視我們人類本身,是在尋找自己。好比《神聖經典》,從頭到尾都寫滿了悲劇故事,裡面充斥著災難、苦厄、魔鬼與死亡,就連造物主也揹負著十字架,走過漫長的苦路,最後卻被釘死.所以啊!救贖不過是縹緲虛無的一個希望,但不管多麼悲苦,《神聖經典》依然是人類被銘記的永恆教誨”
成默在鋪天蓋地的光之風暴中聆聽著第一神將的話語,天空中密佈著交疊的聲音,好似有成千上萬個大衛·洛克菲勒站在遠近不同的山巔和他對話。他心中的恐懼有增無減,但他已能安然面對這恐懼。他的大腦恢復了正常,像是重啟了一般,各種資料重新開始流動。
他全力觀察資料,第一神將的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層層堆疊,就像他周圍環繞著一個龐大的音箱矩陣。因為音箱的數量過多,矩陣的範圍過於廣闊,聲音的傳播出現了先後順序,但因為聲音過多,時有重疊,這微弱的回聲聽覺難以捕捉,只有在資料中才能觀測的到。
這是個重要的線索。
成默又變成正常的語氣和大衛·洛克菲勒交談,假裝他們不是在你死我活的戰場,而是在某個藝術沙龍。
“您說的對,即便是喜劇的核心,同樣也是悲劇。人類天生嚮往悲劇,就像嚮往毀滅。但這並不是說喜劇毫無意義,即便在絕大多數時候它不過是苦澀人生的安慰劑。”
“喜劇是虛假的希望,悲劇是虛假的救贖。”大衛·洛克菲勒嘆息了一聲,“我本以為尼布甲尼撒的死會給我極大的衝擊,但很遺憾,我所期待的救贖並沒有發生。目睹了他的死亡,我感受到的是更多複雜且生動的快感,這種快感並不是來源於憎恨,而是來源於崇敬與欣賞,沒有什麼比擊敗自己曾仰視的背影更為讓人更幸福了,這比消滅敵人更令人激動。可激動只是剎那,片刻的激動過後,我發現自己沒有那麼高興.人類嚮往悲劇,會為了感人肺腑的崇高精神而流淚,但不幸的是絕大多數人都不想要成為悲劇的英雄,他們寧願成為低俗喜劇裡的主角小丑從某種緯度上看,尼布甲尼撒的死毫無意義,這又恰好構成了真正的悲劇,你偉大、正確、且堅定不移,但最終還是敵不過人性,無奈的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
大衛·洛克菲勒的話裡充滿了真誠的感慨,絲毫沒有詆譭與蔑視,卻讓成默的心底騰起了一股憤怒。他認為大衛·洛克菲勒說的都是對的,所以他就像是被憎惡的人戳中了短處,向來冷靜的他心中燃起了無處可去的怒火,這怒火炙烤著他,就像他此際正站在火網之上。
怒火併沒有燒光理性,他清楚失敗者的憤怒毫無意義。換做以前他會壓抑這怒火,讓自己處於絕對冷靜的狀態。但此時他懸浮在空中,並沒有掩飾和剋制自己的情緒。從李濟庭和大衛·洛克菲勒身上,他學到了另外一種境界,抓住一切因素來獲得優勢。神將的戰鬥既是戰爭,天氣、士氣、金錢.哪怕一塊馬蹄鐵,都是勝利天平上的砝碼。情緒也是,以前他只懂得利用理性,現在他得操縱自己的一切情緒。好比憤怒,憤怒也可以轉換成為戰鬥的意志和決心,還能驅趕內心的恐懼。
成默將自己的怒氣灌注到發散的球面聲波之中,讓整片天空都充斥著他的聲音,“所以您想要告訴我什麼?尼布甲尼撒是悲劇的英雄,但最終輸給了你這個低俗的小丑?還沒有結束,大衛·洛克菲勒,電影的結局要到BGM響起、字幕跳出來的時候才會揭曉,甚至有些時候,就連字幕都放完了,故事都還沒有真正的結束,還會有彩蛋爛尾不爛尾,也得看誰才是主角?”
“彩蛋?那都是好萊塢騙錢的伎倆,好賣,就有續集,不好賣,就什麼都沒有了。”大衛·洛克菲勒說,“沒有人比我更懂這個世界的執行規則。我掌控它。”
成默的聲波全方位的侵入了聲波海,他藉助這聲波快速的分析著聲場資料,根據傳播位置的不同,聲音強度的變化,計算出了圍困住他的浩渺聲波海,存在著無數充“音箱”,更準確的說是“浮標聲吶”。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被侷限在技能之上,也許大衛·洛克菲勒是藉助科技裝備疊加某種聲波技能,來製造了一個“聲波領域”。
這樣的答案匪夷所思,比大衛·洛克菲勒擁有一個領域型別的聲波技能更難以置信。但無數次的做題經驗告訴他,一道難題,最不可能的答案往往就是正確答案。儘管這不符合常理。
他又想起了那些隱藏在眾多星門天選者中的“聖殿騎士團”,以及那統一的科技感十足的戰鬥甲冑,或許其中藏著部分條件。
“沒有人比你更懂?”成默冷笑,“很多人同樣懂得,但那些偉大的人並不像你,甘心向世俗低頭,成為慾望的囚徒。”
說話時,他先是嘗試著透過聲場的強度來分析這究竟是什麼技能,從D級到A級得出了二十多種可能性。於是他從“A”級的聲波技能開始倒推,“超頻震盪”、“集束聲波脈衝”、“高頻炸彈”.
大衛·洛克菲勒像是完全沒有覺察成默的小動作,繼續說道:“我是慾望的囚徒?也許你剛好說反了。我尊重人性,慾望是我手中的法則。”稍作停頓,他沉聲說,“尼布甲尼撒的那條路根本走不通,偉大並不代表著正確,邪惡也並不代表著錯誤。有些時候選擇走黑暗崎嶇的道路需要更大的勇氣,路西法,其實你應該明白。我才是正確的。”
這回答讓他觸碰到了一個具體的人,而不是神。他感覺自己正撥開大衛·洛克菲勒神秘的面紗,恐懼的影子也在淡化。他放棄了和大衛·洛克菲勒爭辯這無解的難題,繼續分析大衛·洛克菲勒這強大的聲場,越推導結果就越離譜。結論是大衛·洛克菲勒所使用的技能連“A”級都沒有達到,不過是個DD級的“遠端定位聲波”,這個技能廉價到沒有人願意裝備。
如果不是感受過雅典娜的D級技能“奧卡姆剃刀”能夠多誇張,成默肯定沒有想象力懷疑大衛·洛克菲勒不是使用了某種強大的“領域”技能,而是將一個DD級的聲波技能變形,獲得了一個紅標領域技能。
他環顧四周看到如魚群環繞著他的天選者,心中更是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第一神將大衛·洛克菲勒就是藉助遍佈整片天空的聯盟天選者,讓他們裝備“遠端定位聲波”來充當“浮標聲吶”,像是鎖定潛水艇位置一樣,鎖定他的位置。藉助強悍的人力,將一個DD級技能變成至少‘SSS’級的領域級技能,這樣巧妙的構想簡直不可思議。
成默倒抽一口涼氣,即便藉助了外物,這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反而比擁有這樣的“領域”更加離譜。
如果換一個人,也許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尤其是在目睹了李濟庭與大衛·洛克菲勒的交手之後。
因為他們是最接近神的人,甚至可以稱之為神。
可理智的成默根據現實無法反應出來的資料,還是產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
維持如此廣袤的聲場需要多龐大的能量支援?以能量守恆定律來說,這不可能,就算是第一神將也不可能。
“大衛洛克菲勒也不過是凡人。那麼他個人無法支撐的藍量,分攤到每個天選者身上,就完全不是問題.”
如果真是這樣,對於其他天選者來說,即便知曉其中奧秘,也沒有可能完成這樣奇蹟般的“領域”,這不僅需要超強的核心計算力,其深似海的技能理解和海量的能量,還需要無數願意配合的天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