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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肯下意識地伸出手指,觸碰著紙上的“月亮”,彷彿是在向誰詢問,輕聲自言自語著:“是啊,還能剩下什麼呢……”
振翅聲突然從一旁傳來,打斷了鄧肯的走神,那隻胖胖的白鴿子從附近的衣櫃頂上落了下來,它晃晃悠悠地走到鄧肯面前,歪了歪腦袋,然後低下頭,用嘴殼子砰砰啄著那畫在紙上的月球。
它把“月球”啄了一個破洞,抬起頭來聒噪著:“舉頭望明月,舉頭望明月,舉頭……”
它突然停了下來,繼續歪著腦袋看著鄧肯。
鄧肯也愣愣地看著它,看著這只不知為何突然從羅盤“變異”出來的鴿子,看著這個莫名其妙跟著自己,而且格外聽話親暱的傻鳥。
“艾伊,艾-伊,艾——”鴿子拍打起了翅膀,發出很大很古怪的聲音,“艾伊——”
鄧肯突然瞪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艾伊的身子,但緊接著又趕緊放鬆一點,彷彿生怕不小心便捏死了這個小小的“生物”,他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心髒砰砰直跳,手心裡的鴿子則歪過頭來,用一種看起來很呆滯的表情看著這邊。
鄧肯終於張了張嘴:“……艾伊?”
鴿子點了點頭:“咕咕。”
鄧肯遲疑了一下,換了個更準確的發音:“……ie?”
鴿子飛快地點了點頭:“咕咕。”
鄧肯輕輕吸了口氣:“inte exporer……?”
鴿子用力抽出了自己的翅膀,更加大力地拍打起來,這一刻,它彷彿前所未有的興奮,甚至似乎有無數更加激動的話想要說出來。
然而在努力拍打了很久翅膀之後,它卻只發出了響亮的、毫無意義的“咕咕”聲。
鄧肯輕輕松開了手,看著這只肥鴿子開心愉快地在桌子上走來走去,又時不時停下來歪過腦袋,好奇地觀察自己的“主人”,綠豆眼中似乎永遠閃爍著網路連線中斷和程序無響應的光——良久,他終於輕輕嘆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笑。
原來答案從一開始就寫在題面上。
這只傻鳥,就是他那猝然熄滅的故鄉留下來的另一塊細碎殘渣。
回不去了,確實是回不去了。
鄧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如一尊石像,很長時間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表情,也不發出一點聲音。
一直這樣過了不知多久,他才彷彿突然“活”過來般眨眨眼睛,隨後開始思考——或者說,強迫自己繼續思考下去:
如果艾伊真的就是inte exporer,那麼它對應的“源頭”究竟該是什麼?是那些程式碼?是那些積累起來的龐大資料?是曾經支撐inte exporer運作的無數硬體?還是這個單詞背後的抽象描述?
抑或……象徵著某個文明發展程序中一簇短暫的火光。
或許世界碎片不一定對應某種“實體”,它甚至可能是一個龐大的概念——從現實存在中抽象出來的概念。
那麼這個猜想反過來也成立嗎?
曾經那些“舊世界”中確實存在的實體,會在大湮滅之後的深海時代以“抽象概念”的形式留存下來嗎?如今這片無垠海上那數不清的異常異象,以及圍繞著異常異象誕生的無數無形之物、禁忌知識,它們……曾經是什麼?
以及最關鍵的——這些變化背後的原理,到底是什麼?大湮滅,以及那道紅光的本質,又究竟是什麼?
新的解答帶來了新的疑問,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似乎永遠也不會抵達真相的終點,鄧肯感覺自己的思維好像已經走進了死衚衕,在有更多的線索出現之前,他已不可能找到繼續向下深入的方向了。
而就在這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突然從身後傳來,正好打斷了他愈加深入、艱難的思索。
鄧肯迅速回過神來,他感知到了門外的氣息,於是輕輕舒了口氣,讓心情一點點平靜下來:“進來吧,愛麗絲。”
房門開啟,人偶姑娘走了進來,她手裡端著一個大盤子,上面放著鄧肯錯過的晚餐。
“船長,”愛麗絲的語氣中有點擔心,“您沒吃晚飯呢。”
不知為何,只是看到愛麗絲那似乎永遠沒什麼雜質的表情,鄧肯就覺得自己混亂的心緒平靜了許多。
他露出一絲微笑:“謝謝,放在桌子上吧。”
“哦,”愛麗絲隨手把盤子放下,接著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您放心,這些都是很正常的食物,按照普通人口味來的——妮娜說了,這地方的‘傳統美食’都不是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