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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別的辦法?”
“或許有,但不確定,”鄧肯說道,“如果我能徹底摧毀這個錯誤複制體,會發生什麼?”
“……自由,”蕾·諾拉沉默了數秒,鄭重而緩慢地點了點頭,“我和祂,都將得到解脫。”
“那之後呢?”
“我不知道,”蕾·諾拉搖了搖頭,“那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我也從未想象過這漫長的噩夢終於結束之後會是什麼模樣。或許,這個‘漂流地’將失去這個連線點,它會重新連線到別的什麼地方,或許,我會就此失去和現實世界的聯系,不再被噩夢困擾,成為一個無所事事的遊蕩靈魂,等待這間房間重新被人開啟的日子。”
“那聽上去好像並不是什麼美好的結局,”鄧肯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永恆的流放,那並不比沉入噩夢好多少。”
“事實上,反而更糟一些,因為這個房間並不由我控制,相比重新連線到現實世界中的某個‘連線點’,它更可能在失控飄蕩的過程中沉入亞空間一側。”
鄧肯沉默下來,久久不發一言。
蕾·諾拉卻在片刻後主動打破了沉默:“可即便如此,我仍然建議您這麼做——如果您真的能做到的話,就結束這一切吧,趁我還有時間。”
鄧肯注視著這位寒霜女王的眼睛:“……你確認?哪怕這會讓你遭受永恆的流放?”
“永困噩夢,其實也是一種永恆的流放,”蕾·諾拉微笑起來,“就此解脫,至少能真正解決寒霜面臨的長久威脅——至少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我的城邦和我的人民,都安全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深海縱火
蕾·諾拉的語氣淡然而冷靜,彷彿早在很多年前,她便已經為自己的命運規劃好了所有的終末之景——無論是永困噩夢還是遭受永恆的流放,都只不過是她這些規劃好的未來中必定要發生的一環罷了。
就如鄧肯所想的那樣,寒霜女王從未為自己的“複活”做過準備——重返人間從一開始就不是她計劃的一部分。
可這份慨然的態度反而讓鄧肯感覺奇怪。
“你真的願意為了寒霜付出一切?甚至付出超過生命的東西?”他轉過頭,好奇地看著蕾·諾拉的眼睛,“你在教堂地下的牢籠中生活了十幾年,直到十二歲才被當做人類看待,你受到監視,帶上鐐銬,遭受考驗,你的每一個念頭,每一句夢話,都要被當成背叛人類的可能性去接受反複剖析,你做了一切你能做的,到最後,卻還是被冠以‘瘋女王’之名推上了斷頭臺……我不想以陰暗的視角去評判任何人,但至少從邏輯上,我對你的決定深感意外。”
蕾·諾拉沉默下來,她倚靠在自己的睡床上,抬頭看著高處的紗幔,似乎思緒已經蔓延出去很遠很遠,過了不知多久,她才突然笑著搖了搖頭:“對啊……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她轉過頭來,靜靜地注視著鄧肯的雙眼。
“您知道嗎,他們其實本可以燒死我的——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在我第一次從噩夢中驚醒那天,在我學會說‘爸爸’和‘媽媽’之前,在我意識到自己是個人類之前……船長,或許是我的陳述讓您誤解了什麼,您認為我應該怨恨那座冰冷的城市,但事實上……是那座城市竭盡全力,讓我活了下來。
“而在更廣闊的視角上,是我們這精巧又脆弱的‘文明世界’,在竭盡全力地讓每一個人活下來——包括像我這樣的天生靈能者,哪怕他們要用上鎖鏈,要用上鐵籠,要把我關在地牢中十年,他們也從未期待我死在那個冰冷的地方……他們期待我能以人類的身份回來。
“我不曾怨恨任何人,船長,他們並未殘酷地對待我——因為這個世界殘酷地對待著每一個人,所有人都只是竭盡所能罷了。”
這位昔日的寒霜女王輕聲嘆息,隨後終於慢慢起身,從她那如同牢籠般的睡床上走了下來——與她在大教堂地窖中度過的那十年相比,這張床唯一的區別,或許只是少了一圈欄杆。
她漫步來到房間盡頭,來到鄧肯身邊,眺望著外面那片混沌黑暗的深海。
“我的父母和教堂中的人們,在盡力讓我活下來,我與我的支持者們,在盡力讓城邦獲得安全,那位溫斯頓執政官和他的歷代前任,在盡力完成我未能完成的工作——只不過在很多時候,盡力不一定代表著成功,失敗自然有失敗的代價。”
她慢慢抬起手臂,指向那片黑暗中的巨大觸腕。
“哪怕是古神,不也在面對失敗嗎?”